臨近夜晚，沈大娘還在清河邊上一遍一遍地喚著沈巧蘭的名字，彷彿是失去幼鳥的老鴉，聲音悽切，聽得沐初晴實在不忍，開啟門走了出去。
“別在外面找了，找不到的。”
沐初晴面無表情地看著沈大娘，有些想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問題。
之前沒有結親的時候，兩家人的關系是那般好，互幫互助，堪稱西營村鄰裡交往的楷模。如今剛剛結親沒多久，各種各樣的問題就紛至沓來……想想真是讓人腦仁疼。
沈大娘聽到沐初晴的話，詫異地抬起頭，見沐初晴一臉嚴肅，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梗著脖子冷冷道：“關你什麼事！沐娘子，我自問對你家不薄，就算巧蘭和你弟結不成親事，你也不應該這麼詛咒巧蘭吧。”
沐初晴目瞪口呆，她明明只是好心提醒沈大娘沈巧蘭已經回去了，誰知竟然被沈大娘解讀為不安好心，真是禍從口出，鍋從天上來。
不過被沈大娘誤解又怎樣，做錯事的又不是老沐家，自然也輪不到老沐家來理虧內疚。
沐初晴聳聳肩，“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沈巧蘭在你們夫婦二人出門之後就繞回了院子，你有時間在清河邊上喊，還不如回家喝口水看看。閨女已經在家中坐著了，你卻在外面眼巴巴地找，就算將西營村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來。”
沈大娘錯愕，心中已經對沐初晴的話相信了一半。
“還有，你說自問對我們家不薄，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沐初晴又何曾虧待過你們家？哪次找裡正幫忙的時候，我沒有交銀子？若是真要認真說起來，我交銀子是情分，不交銀子是本分。沈巧蘭和沐哲的事情剛有了眉目，我便多次喚你們家來吃飯，不只是沈巧蘭一個。若說我佔了便宜承了恩情，那也就是當初三郎沒有了，我用了二十兩銀子買下了你們家這間院子，你還送了我兩碗米，可若是真要細算的話，這些情分我都還完了！”
“沈大娘你在清河村生活了多少年，可曾見過還未訂婚就捨得給弟媳婦四件金器的姐姐？你可見過一而再、再而三的喚弟媳婦吃飯的姐姐，你可見過喚弟媳婦吃飯還要將弟媳婦一家人全都喚上的姐姐？”
“我做了這麼多，為的無非就是兩家人面子上都好過一些。可是你們裡正家怎麼做的，明明說好的成親日子，說要拿喬就要拿喬，莫非你覺得我沐初晴是一個人人揉搓拿捏的主？今日我做了新樣式的菜打發哲子過去將你們家喚過來吃，你們家又是怎麼做的？哲子剛從燒炭坊裡下來，只抹了一把臉，連口水都沒有喝就去了你們家，結果就被你們家大郎的媳婦擠兌了出來？”
沐初晴眯眯眼睛，“當日我替哲子相中你們家巧蘭，一是因為西營村和東營村裡，如你們家巧蘭一樣出挑的人不多，二就是相中了你和裡正是個明白人，拎得清。可是現在看呢？”
嘴角帶上了嘲諷，沐初晴慢悠悠道：“拎得清？連自己家的家務事都拎不清，算什麼明白人。莫說是還未成親，就算是哲子與巧蘭成了親，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嫂子來多嘴管事了？我家哲子和誰過一輩子，是要依仗著她吃飯還是要依仗著她喝水，還是說將來生了娃要她給帶？”
“莫說是她一個長嫂，就算是你家大郎二郎無理由地為難我們家哲子，我都需要登門去理論理論，憑啥？都是平輩，你一個長嫂站出來擠兌妹夫，真是好家風，好門風。是看哲子沒人撐腰，還是你覺得動嘴動武你們全家都能擰得過我？”
沐初晴話音中的冷冽將沈大娘嚇得一個哆嗦，連連倒退幾步，整個人彷彿像是被冰水從頭到腳澆了一遍般。
“再說了，一個能聽著親爹親娘在外面喊了一下午，自己鑽在屋子中不出聲的閨女，真以為是什麼值錢的寶？我老沐家還真不缺這樣的兒媳婦！”
沐初晴放下了狠話，看了一眼面如金紙的沈大娘，挑了挑眉，“不止看不上這樣的兒媳婦，也看不上這樣是非不分，拎不清的家庭。我怕我家哲子和你們沈家么女成親之後，連一門心思撲在掙錢養家上都要被人擠兌，怎麼，莫非你們沈家就想找一個整日黏在女人肚皮上，花言巧語，不顧家庭活計營生的男人？”
扭了扭略微有些酸澀的脖子，沐初晴轉過了身子。
“哎，真是作孽，怎麼攤上了這樣拎不清的人家。算了，算了，還是算了吧。”
沈大娘如遭雷擊，嫁到西營村這麼多年，她基本不和村裡的人紅臉，又因為嫁的男人是村裡的裡正，還從未被人說過家風問題。
如今卻被一個小她二十歲的人說了，老臉羞得通紅，想要反駁，人家卻說的處處在理，偏生讓她都覺得是自己家出了問題。
沈大娘一邊往回走一邊搖頭，今日這臉，可真是丟大發了。
回到家中，沈大娘見沈巧蘭果然在，臉頓時就垮了下來，脫下腳上還沾著泥的鞋就朝沈巧蘭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你個沒良心的，就不能活得安分一些嗎？整日讓你老爹和你老孃為你操心還不夠，現在還要你老爹和老孃為了你的事情丟臉，不知道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才會生出你這麼個折騰人的東西！”
沈大娘將一肚子的火氣都撒在沈巧蘭身上了。
沈巧蘭還在心中盤算著她失蹤的訊息傳出去後，剛好能考驗沐哲是不是對她真心，會不會發了瘋地找她呢？誰知沐哲沒有等來，等來的反倒是她親孃的一隻鞋，還是一隻沾滿了黃泥巴的鞋。
一個躲閃不及，鞋底上的黃泥巴頓時糊了沈巧蘭一身，沈大娘這時也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做的過火了，可是沐初晴那種輕蔑和鄙夷的語氣還在她耳邊回蕩著，彷彿是揮散不去的噩夢。
還未等沈大娘反應過來，沈巧蘭不依了，從衣裙上將髒兮兮的鞋拿下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沖沈大娘吼道：“你就知道吼我！都說五十知天命，你怎麼活了五十多歲都拎不清呢！今日做錯事情的根源是誰？是我大嫂！你要吼就吼她去，吼我算什麼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