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是不肯了,劉嬤嬤暗嘆一口氣。其實白振揚那個態度,她又豈會不恨?少夫人是家裡的寶貝,太太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那樣撫養大的姑娘,卻要來看丈夫的臉色,她恨不得帶著唐枚離開白府。
可現實又如何呢?已經是他白家的媳婦,再怎麼樣,總不好叫人休了,那樣不只唐家丟了臉面,少夫人這輩子也完了,是以劉嬤嬤也只好違背心意,想盡辦法讓他們夫妻倆和好。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就跟太太一樣,老爺那樣偏執的脾氣,不也忍了幾十年?
窗外停了一會兒的雨又開始落下來,夜裡涼了,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冬日才有的寒意,紅玉忙去關窗子,又把門也闔上。
唐枚發現綠翠還沒有回來,倒不知道燻一套衣服要那麼久,便讓紅玉叫一個丫頭給綠翠去送些飯。
唐枚坐在古色古香又寬敞的房間裡,聽著雨聲,看著暈黃的燭光,她一時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假如沒有遇到意外,她應該正跟父親在給母親慶祝生日吧?那該是一個多麼歡快、多麼令人期待的場景……這樣的假設令她痛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塵埃落定,多想也是無益,自己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很多事情也許該慢慢淡忘掉了。她走到書案前,又拿起那本詩集看起來,實在不知道做什麼,難道要學那些姑娘繡花、寫字,或者畫畫嗎?
劉嬤嬤看她安安靜靜的,笑著出去拿來針線,就在旁邊納起鞋底來。
這種納鞋底的活計,唐枚以前從來沒有見識過,她看著劉嬤嬤一針一線的穿過暗青色的布料,也不知道是給誰做的。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腳上是一雙又軟又好看的水紅底繡桂花的鞋子,做工那樣精緻,會不會就是劉嬤嬤做的?
注意到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劉嬤嬤一愣,“少夫人怎麼了?”
唐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不敢開口問,生怕露餡,結果劉嬤嬤自己說了。
“太太穿慣了老奴做的鞋子,明明有那麼好的師傅,卻還是喜歡老奴做的,其實老奴手藝哪兒比得上人家呢。”
聽起來好似是在說太太不該選她做的鞋,其實心裡頭不知道有多高興。
“肯定是因為嬤嬤最瞭解母親的腳,鞋子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合腳,整個人都會不舒服。”不然又怎會把婚姻比作鞋子呢?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那是。”劉嬤嬤又得意起來,“太太的小腳趾沒長好,鞋頭是要多花些功夫的。”
“要怎麼樣花功夫?”唐枚走過去,看劉嬤嬤比劃。
“下次嬤嬤再接著教,我也好給母親做一雙。”唐枚笑咪咪道。
劉嬤嬤才發現自己怎麼跟少夫人說起做鞋子來,少夫人以前哪兒會關心這些,不由遲疑道:“少夫人真想學?”
“是啊,反正也閑著沒有事做。”
劉嬤嬤沒吱聲,怎麼會沒事做呢,明明可以端茶去哄哄少爺的,偏不去。
回來的紅玉聽了幾句,抬眼看一眼唐枚,她滿是笑容的臉上好似帶著抹淡淡的與世隔絕的落寞,那是紅玉從來不曾見過的神情,她不由得難過起來,心想,還是因為少爺的關系吧?剛才說要學做鞋子,難道少夫人找這個藉口,其實是學了要給少爺做?
少夫人從小錦衣玉食,別說做鞋子了,就是繡個手帕都不樂意的,竟然現在要做這些!但是又一想,少夫人從來沒有親手給少爺做過鞋子,說不定真的有用呢!她忙說道:“嬤嬤教教少夫人也好,太太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只要能讓張氏高興的事情,劉嬤嬤向來是拚盡全力去實行的,她倒沒往別處想,只想著太太有一天能穿上少夫人做的鞋,心裡肯定會樂開花,就不再沉默,“少夫人真有心,老奴豈會不願意教,就怕少夫人沒有耐心呢。”她曾在唐枚十二歲時教她繡帕子,結果怎麼繡都繡不好,最後唐枚把帕子扯得稀爛,自己是領教過她的脾氣的。
“嬤嬤放心,我是真想學。”唐枚實在不知道拿什麼消磨時間,加上她對那些大家閨秀應該會的東西一竅不通,那麼就先從做鞋學起吧,活到老學到老,總是不錯的。
講定了,唐枚在書案翻起另外一本書,發現是雜記,就拿著看起來,小小一卷書包羅永珍,風土人情、民間疾苦、季節變換、時事政治等都有涉及,她看了之後對身處的燕朝也多了一些瞭解。
不知不覺就到亥時,唐枚揉了下眼睛,覺得有些困,可看到從書房過來的白振揚時,她一下子萬分清醒,現在應該是要就寢了吧?
果然綠翠準備了熱水,大概平日裡原主都是喜歡睡覺前洗澡的。唐枚很是不自在,慢吞吞的往沐浴房走去,綠翠則捧了雪白幹淨的中衣跟在後頭,紅玉在裡面試水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