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翟迪回過神來當即呵斥:“盧定則,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不想要命了?!”
盧主事恍若未聞,他看著朱南羨,雙肩瑟瑟顫動,像是激動至極,眼底淚水滑落,再輕喚一聲:“陛下……”然後轉頭看向翟迪與張僉事,“翟大人,張大人,您二位認不出麼?眼前的這位,不正是昔東宮十三殿下,晉安陛下,孝昭仁宗皇帝?”
孝昭與仁宗,是朱南羨“賓天”後的諡號與廟號。
張僉事臉色蒼白,雙唇幾無血色。他是左軍都督府的人,曾數回在都司見過晉安陛下,早在朱南羨掀開鬥篷的一瞬間,他便認出他了,卻不敢貿然相認。
如今已是永濟朝,晉安帝……不是早在三年多前焚身於明華宮了麼?
盧主事聲淚俱下:“陛下,原來您……原來您還活著……”
翟迪簡直要將牙咬碎,這個盧定則,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將朱南羨的身份交代得一清二楚,究竟是何居心?!
他終於意識到今夜這一出是被人算計了。
什麼拿人,什麼欽犯,統統都是作戲,而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逼著朱南羨亮出身份救人。
可惜敵在暗,他們在明,簡直防不勝防。
“來人。”翟迪寒聲道,“盧主事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把他的嘴堵上。”
一眾衙差與官兵面面相覷,剛要動作,忽見朱南羨一抬手,淡淡道:“啟光,罷了。”
此言一出,不啻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可認又如何?不認又如何?一句“陛下”,一句“晉安”,一句“仁宗”,這麼多人聽得清清楚楚,他不認,事情便遮得住麼?只怕更會傳得沸沸揚揚。
木已成舟,還不如隨它去,先將該護的人護了。
翟迪也徹徹底底地反應過來了。
真是驚怒之下氣昏了頭,事已至此,找人堵盧定則的嘴還有何用處?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沉默許久,心中越來越悔。
當年蘇晉落難,朱南羨於明華宮,他因隨沈奚去了武昌府,避開此劫,隔年回京,得知昔同黨之人死的死,散的散,心中愧疚實不亞於沈奚。
今日再見晉安陛下,本該是大喜至極,誰料卻因自己一時失察,竟令陛下身份曝露,再一次陷入險境。
翟迪想到此,一時之間羞憤難當,快步步去朱南羨跟前,撩開衣擺,伏身跪下,一開口,聲音都哽咽:“臣——罪該萬死——”
朱南羨知道翟迪心中有愧,可今日之事哪能苛責他?
誰能料到早已賓天三年多的仁宗皇帝還活著?就連朱晉安自己,在當年打落燈油的一刻,也從未抱有一絲生的僥幸,直至今日,也不知當初柳昀究竟為何相救。
他看著翟迪,靜靜道:“不怪你,起身吧。”
翟迪猶疑片刻,心知眼下不是請罪的時機,還有許多事亟待處理,於是應聲而起,再朝朱南羨施以一個深揖,轉頭沉聲吩咐:“把客棧的門守好了。”
客棧的門方才就被朱南羨合上了,裡間變故乍起,一下靜了下來,外間的官兵雖狐疑,卻不敢硬闖。
而留在客棧裡頭的人見連自京裡來的三品欽差大人都拜了朱南羨,雖驚疑不定,亦無有不跪的。
姚有材跪在盧主事身後,整個人更是抖得如篩糠,他早猜到這個南護院身份可疑,萬沒想到竟會是先帝陛下,如今看來,哪怕是沈奚沈大人在此,恐也保不住自己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