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就沒這個必要了。
被扶在一旁歇息的龔荃聽了這話,喉間一陣艱澀鬱痛,想到自己執掌兵部二十餘年,朱昱深數度出征於國之危難之際,而今竟然要因“順應天命”這個可笑的理由沉湖而死, 胸膛幾起幾伏, 悲憤地昏暈過去。
另一頭,秦桑秦若雖不敢傷了沈筠,但他二人的招式結成密網, 沈筠一時也脫不開身。
每一分,每一瞬,朱昱深的生命都在流逝。
秦若挽劍倒刺,以攻為守,又將沈筠逼退數步。
沈筠騰挪之間瞥了一眼太液湖,方才還蕩起漣漪的湖面漸漸平靜——朱昱深已不再掙紮了。
若再拖下去,他會死。
這個念頭猶如一道天雷在沈筠頭頂炸響, 將她對沈奚的最後一絲期望炸得灰飛煙滅。
人在絕境之下總會爆發出異乎尋常之勇。
沈筠看著再次向自己刺來的長劍,不避不退, 迎掌而上。掌心在觸碰到劍尖的一瞬間,翻掌往下一握, 再一個回扯。
劍身脫鞘而出, 刃光如水。
“王妃?!”
秦若震驚之下慌忙撤手, 然而沈筠已然迎著這刃光撞過來。
鋒利的劍尖沒入沈筠的肩頭, 饒是秦若收力收得很快, 仍有大片鮮血自沈筠傷處湧出。
“王妃!”秦桑見此情景,輕呼一聲,想要上前扶她。
沈筠一揮手將他擋開,揚聲對沈奚道:“沈青樾,你記好了!我不管你們宮裡什麼規矩,今日若四哥死在這裡,那就是要了我的命!他若沒了,我沈筠絕不獨活!”
她今晚因去宮宴,沒穿紅衣,一身牙白裙衫素淨異常,也正因為此,肩頭淌出的鮮血才愈發灼豔。
沈奚看著這血色,不知怎麼就想起兩年前,沈拓流放回京時,與自己說得那句話:“阿婧沒了,阿筠與你還在,咱們沈府福薄,日後你們姐弟二人要守著彼此好好過。”
鮮血還在淌落。
這一泓綻在沈筠肩頭的血花,就像當初在昭覺寺開在沈婧身上的那一朵一樣。
都快三年了,沈奚還在思念她,常常在夢裡看見她自夜色裡走來,將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柔聲道:“等春深,我帶著麟兒去北平看三妹,到時你與我一起去吧,我們姐弟三人已好些年沒團聚過了。”
阿姐就是這樣,以畢生溫柔待世間,連心中所盼,也不過團圓二字。
可他卻對她說,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
日子總是來一日少一日,怎麼會長?怎麼會長!
沈奚垂在身側的手不可抑制地顫動起來。
“救人。”他別開臉,啞聲道。
話音一落,朱昱深的副將掙脫開金吾衛的束縛,跳入湖中拼了命朝湖心遊去。
等他將朱昱深從水下撈起來,朱昱深已然沒了聲息。
幾名府軍衛連忙下了水,與副將一起,協力將朱昱深推上岸,方徐放下藥箱,探了探朱昱深的鼻息與喉脈,雙掌交疊,在其腹部緩壓了十餘下,朱昱深才嗆出一口湖水。
方徐鬆了一口氣,把了把朱昱深的脈,招呼一旁藥吏來替自己,回身與沈奚稟報道:“沈大人,四殿下的命雖保住了,但因溺水太久,脈象十分疲弱,也不知可傷著心腑與顱腦,等殿下稍緩一些,下官想將他帶回太醫院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