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羨看了梁闐一眼,令他站去一邊,才道:“傳。”
柳朝明進殿後,行過禮,爾後將手裡的奏疏遞給尤梓,由尤梓呈於皇案。
朱南羨翻開一本奏疏,一面看一面道:“朕聽說,柳卿有事要與朕商議?”
柳朝明道:“回陛下,臣昨日聽沈尚書說,重整神機營,建立陌刀衛的事宜,陛下決定暫且擱下了?”
朱南羨動作一頓,思量了片刻才道:“朕不願擱下,但朝政開支吃緊,戰事未止,建立陌刀衛斥資甚巨,凡事有輕重緩急。”
柳朝明道:“但臣以為,邊疆戰事不休,是因為朝廷沒有實力將其一擊即潰,只有加強軍事防備,令敵寇暫不敢擾境,才能得以休養生息。臣知道神機營與陌刀衛開支不小,陛下可否先立下國策,緩慢重整建立?”
朱南羨道:“既立國策,便該實行。你既是聽沈青樾提起此事,他定與你說過,若要獲取足夠開支,只能增賦添稅。民生艱難,流寇四起,朕怎麼能在這種時候增稅?”
柳朝明道:“民生艱難的原因之一,是因景元初年為增財力,土地私有兼併嚴重,眾多農戶無地可耕,後雖下令整改,但一直未能切實貫徹,加之天災連年,落得如今局面。陛下不必切實增稅,可以土地為單位,而並非戶籍以單位。”
“那就是改國策。”朱南羨撐著額稍,想了一想,“國策一改,四下必定異聲難平,且如何改,怎麼改,其中條例還需細細議定,動蕩太大不說,未必會有良效。”
朱南羨說到這裡,道:“柳卿的提議,等西北戰事緩和,朕會仔細思量。”
“多謝陛下。”柳朝明對朱南羨一揖,隨即就要告退。
等他退到謹身殿門口,朱南羨忽地喚道:“柳卿。”
他從皇案前繞出,負手走到柳朝明面前:“朕兩日後便要親徵,此後的政務,要多勞煩柳卿。朕知道柳卿是個守諾之人,今日傳你來此,可否請你許朕一諾?”
“陛下請講。”
“朕要你,幫朕守好江山百姓。”
柳朝明合袖揖下:“陛下的心願,亦是臣的心願。”
朱南羨看著柳朝明,半晌,忽地笑了笑:“好,朕信柳卿。”
柳朝明離開謹身殿後,朱南羨頓在遠處立了片刻,負手回身。
待他重新自皇案前坐下,臉上的笑意已全沒了:“梁闐,今早在蘭苑伺候朱弈珩的兩個宮婢你可著人帶來了?”
“稟陛下,已帶來了。”
須臾,兩名宮婢便有侍衛押著,跪伏在謹身殿中。
朱南羨問:“朕聽聞,今日都察院的柳禦史去看望朕的十哥了?”
“回、回陛下,是。”兩名宮婢不敢抬頭,哆哆嗦嗦地答道。
“哦,那他們說了什麼?”
一名宮婢聽了這一問,渾身顫得厲害,另一名答道:“回陛下,沒說,沒說什麼。柳大人只不過問了問十殿下的病情。”
朱南羨聽了這話,神情漸漸涼下來。
須臾,他將手中玉尺往皇案上一摔,砰然一聲驚得滿殿侍衛內侍齊齊跪下。
“朱弈珩的本事可真是要通天了!”朱南羨震怒道。
他隨意安插進蘭苑的宮婢竟也能是他的人。
殿中無一人敢回話,片刻後,還是秦桑問道:“陛下,可要微臣將這二人帶下去審?”
“還審什麼?”朱南羨道,“她們必是什麼也不知,只不過打句誑語來搪塞朕罷了。”
他不耐地揮揮手:“拖下去,杖斃吧。”
朱南羨抬手捏了捏眉心,兀自在皇案前靜了片刻,忽然道:“你們都退出去。”然後又對唯留下的一人秦桑道:“取朕私印來。”
每一朝帝王除玉璽外,還自有一方私印,作擬密旨時,辨別真偽之用。
前景元帝冊立朱南羨為太子的密詔,上頭便是蓋了他的私印,是以無人質疑。
如今晉安帝要用私印,當是要擬密旨了。
朱南羨展開一道明黃詔書,落筆時,目光平靜得彷彿只是在臨摹一帖好字。
等秦桑從他手中接過旨意一看,卻大駭失色。
“朕今親徵,無暇政務,為奸佞篡權,朝局失衡,特令親衛秦桑,持朕崔嵬,在朕親徵期間,左都禦史柳朝明一旦有不軌之行,憑此密詔,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