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看她一眼,片刻,掀開車簾道:“去北大營。”
“大人?”蘇晉不解。
柳朝明默然道:“單憑刑部救不了沈青樾。”
雨一直從未時落到酉時,連黃昏都沒有,天就暗下來了。
沈奚掀開車簾,又朝外頭看了一眼,暗色無邊盡是連天的雨。
他從未有一日像今日這樣盼著天亮,從日將暮就開始盼著日將明。
離開宮禁後,顧雲簡將馬車交回給了車夫,自己坐到了車內。
他們是從南側門走的,幸而車外掛了右都禦史的牌子,至少行到現在,沿途的重重關障都被顧雲簡應付了過去。
然而,此去北大營依舊路途迢迢。
“這麼走下去,起碼,還要一兩個時辰才到北大營。”顧雲簡也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對沈奚道。
沈奚思忖了一下道:“前面都督府快到了,若能過都督府,出了北城郊,沿途便開始有北大營的巡衛了。”
顧雲簡點了一下頭,對車夫道:“再快些。”
車夫應了一聲,又揚了一鞭。
外頭的雨還在下,車輪滾過水漬,發出轆轆之聲。
眼看五軍都督府將近,馬車的行進卻慢了下來,顧雲簡眉頭一蹙,掀開車簾問:“怎麼了?”
車夫道:“顧大人,前方……前方好像是有人攔道。”
雨水細細密密,蒼茫朦朧的夜色裡,只能瞧見幾星火色與影影綽綽的人影馬影,卻看不清是誰。
顧雲簡正欲讓車夫將馬車趕得再近一些,卻聽身後沈奚靜靜地道:“是羽林衛。”
拼了命求一線生機,終究還是到了這最後一步。
然後他頓了一頓,忽然一笑:“今日多謝顧大人與趙二小姐,就送到這裡吧。”
晦暗不堪的車廂內,沈奚眼角的淚痣明明是暗色的,卻像是有著光一樣。
他說罷這話,不再多言,掀開車簾便下了馬車。
趙妧隔著簾隙,怔怔地看著暗夜裡那個修長的,灑落的身影,眼中盈盈然有水光,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顧雲簡看了趙妧一眼,靜了片刻,忽地道:“你留在馬車上。”又對車夫說,“如有危險,就帶——阿妧走。”
然後他自取了一把傘,快走幾步追上前去:“沈大人。”
沈奚回過身來,看到他,眉頭輕輕一蹙,又看了不遠處的馬車一眼,說道:“其實你……”
“不是,”顧雲簡道,“不單單是,為阿妧。”
他想了想:“顧某一介讀書人,一生修習孔孟之道,深知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豈有枉顧旁人性命,置之不管之理?”
他走前兩步,看向雨簾子深處的刀光火色,朝廷亂局黨派林立,他不是不懂,但濟南府在紛爭之外,他本是與趙衍一樣置身事外的,竟不知緣何,前一日還好好的,今日便走到了這一步。
“我陪小沈大人過去,若出了什麼事,你我有個照應。”
沈奚看著他,沒有推遲:“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他說著,在雨中對著顧雲簡深深一揖,“沈某,多謝顧大人君子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