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嶽指著地上那名阻了朱南羨避於殿中的兵衛道:“再給本王搜一次身。”
然而另一名鷹揚衛卻道:“殿下,羅子不可能下毒的,他這幾日只是候在內殿之外,今日蛇出來後才進來院中,沒近十三殿下身就死了。且這幾日鷹揚衛互查,羅子是我與曹四查的,我等以性命擔保,他身上絕無異物。
這是上十二衛的規矩,行守衛之責時,日日須行三次互查,若仍是被發現挾帶私物,則重罪處之,互查之人同罪。
朱祁嶽又吩咐其餘的鷹揚衛:“把今日十三用過的事物全給本王找出來。”
這時,院中一名平眉鳳目的女子道:“十二表哥,我知道是誰下毒!”說話人正是那名飛揚跋扈的郡主朱郃樂。
她抬手朝戚綾一指:“就是她!”
朱祁嶽眉頭一皺,還未來得及攔阻,朱郃道:“今日午時,我等用過齋飯原都在正殿歇著,只有戚綾問嬤嬤多取了一份,往內殿來了。我當時還道她要做什麼,誰知她居然圖謀不軌,一定是她在齋飯裡下了毒,所以十三表哥的血見了藥粉才會發黑!”
“不對。”另一名眉若遠山的女子道,“那齋飯你也吃了,你也受傷了,為何不見你用過藥粉血變毒發?”
這女子正是舒容歆。
她說話時慢吞吞的,言罷還看了蘇晉一眼,垂眸輕聲道:“望蘇大人明察。”
朱郃樂道:“這還用問?齋飯本無毒,但戚四小姐在去的路上做了什麼就未可知了。”
戚綾百口莫辯。
今日她得了朱祁嶽的令牌,來內殿後,鷹揚衛也未搜過她的身。而她送來的齋飯,朱南羨確確實實也用了。
她想到這裡,愧疚難當,也不知是否當真是自己馬虎大意,讓有心人做了手腳,一時也沒為自己辯解,四下望去,自石桌上捧了還剩一半的齋飯,朝蘇晉拜下:“便請蘇大人將這齋飯,這個碗,連並戚綾今日所攜事物都讓人驗一驗吧。”
“不必。”蘇晉聽她這麼說,搖了搖頭道,“不是你。”
朱郃樂冷笑道:“怎麼,傳聞中剛直不阿的蘇禦史也是憐香惜玉之輩,包庇起美人來了?”
她這話粗鄙不堪,引得蘇晉微微蹙眉,然卻不再理她,而是對朱祁嶽道:“倘若齋飯有毒,那如何解釋白鼠亦會中毒呢?這白鼠可沒吃齋飯。”
她說著,朝朱祁嶽一拱手,“十二殿下,其實答案已顯而易見了。臣聽聞,十三殿下初七夜裡在回到東宮前,十二殿下曾命鷹揚衛與金吾衛一起將東宮內殿一應事物都驗過一遍。所以若有毒物,一定是在初八以後放進來的。今日是初十,在這三日之內,這內殿有什麼東西以前沒有,現在卻理所當然的有了呢?”
蘇晉說完這話,目光便落在院中一側的香鼎之上。
太子與太子妃去世,朱南羨被軟禁於內殿無法弔唁,朱祁嶽便命人為他抬了這香鼎進來,供他每日三次上香,跪於鼎前為兄嫂誦佛。
戚綾一見這香鼎也想起來了,她方至內殿,還覺得此處的檀香味濃於正殿,厚重像要起霧,眼下香味被蛇屍的血腥氣掩蓋,倒忘了這茬了。
朱祁嶽當下便對鷹揚衛道:“給本王將這香鼎驗徹底了。”
鼎上焚著香,鼎中的煙灰還是發燙的,鷹揚衛拿著劍柄,在煙灰中翻翻找找,不過須臾,果然找到一團黑色的,凝膏狀的事物。
蔣醫正一見這事物,忽然倒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握於手裡細看,忽然驚呼一聲跪在地上:“稟、稟十二殿下,十三殿下,這是長生散。”
長生散原不叫長生散,原名是凝焦。
前朝悼宗皇帝沉迷長生之術,在宮中召集道士煉丹,後練出一枚丹藥叫“長生丸”,乍服之,令人心神愉悅,容光煥發,可久服之,卻聽人失魂喪志,暴斃而亡,聽說死後血色烏黑發青,如墨一般。
而“長生丸”裡最重要的一味藥,或者說,一味毒,便是凝焦。
蔣醫正道:“凝焦的毒雖來的慢,卻來的狠,一枚‘長生丸’裡所含凝焦只如微粒一般,且潛於人體內,若非遇到草河燈,就是七葉蓮注),發作通常要等大半年後。”
他說著,看了看手裡拳頭大的凝焦,搖了搖頭,放在一邊,“這下毒之人歹毒,竟弄來這麼大一塊‘長生散’放於香灰當中,發散入殿□□中,難怪殿下的血遇了微臣的藥粉會發黑,那草河燈正是驅蛇毒的良藥。”
蘇晉問道:“蔣大人,你且看看這樣大一枚‘凝焦’,只透過焚燒發散的法子,要多久才能沉在人體當中變成致命之毒?”
蔣醫正猶疑了一下:“終歸需要三兩日吧?”
香鼎抬進內殿是初八,今日才初十,三兩日的話,就是說這枚“凝焦”應當是初八當日被人放進來的?可初八當日,東宮內殿已然戒備森嚴了。
蘇晉想到這裡,當即朝朱祁嶽一拜:“還請殿下命鷹揚衛把守住內殿,不讓任何人出去。”
朱祁嶽道:“蘇大人何出此言。”
蘇晉負手而立:“因臣已知道這真正的下毒之人在哪兒了。”目光掃過眾女眷,落在微闔的殿門之上:“她正是在這東宮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