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聽了這話,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茫然,片刻,他低垂著眸子,從朱南羨手裡扯回胳膊,繞開他抬步走了出去。
朱南羨這才看向蘇晉,微微一頓才道:“柳大人這裡交給你,我就守在瓊花閣,若有事,盡管命人來尋我。”
蘇晉等醫正為柳朝明重新包紮好傷口,片刻,新熬的藥也煎好了。
送藥的內侍將湯碗擱下,正要上前去伺候柳朝明吃藥,便聽蘇晉道:“你退下,這裡交給本官。”
她知道柳朝明最不喜生人,剛要親自將他扶起,誰知手一碰到他的肩頭,他驀地一顫,有些愕然地睜開眼,頓了一下才問:“你做甚麼?”
蘇晉想起他說的“男女授受不親”,自己曾經雖也這麼照顧過晁清與周萍,但柳朝明畢竟知道她是女子。
蘇晉解釋道:“我知道大人不習慣有生人伺候,只是想扶您起來吃藥罷了。”
柳朝明眼中像是蓄滿秋日深濃的霧氣,片刻,他垂眸道:“我自己來。”
蘇晉在他身後支了個軟枕,他一隻手撐著坐起身來。
冬日的藥涼得快,也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不燙手了,柳朝明自蘇晉手裡將藥接過,彷彿絲毫不覺得苦,仰頭一飲而盡。
然後他就坐在那裡,不再躺下,也不再說話了。
蘇晉也不知當說甚麼才好,她將藥碗擱置一旁,蹲下身,去收拾方才內侍未來得及清理的筆墨。
屋中炭盆燒得噗噗作響,柳朝明沉默許久,側目去看她映著火色的側臉,清致的眉間蒼莽蕭索,他方才就注意到了。他輕聲問:“你是不是也不信我?”
蘇晉拾起筆紙的手微微一頓:“我知道大人想置身事外。”
然後她沉默一下,又說:“但我相信大人不會故意傷我。”
柳朝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意很快消失:“不怕我騙你?”
蘇晉站起身,將筆紙放於桌上,拿鎮紙壓好,紙上不知誰的筆跡疏狂潦草,寫著一行“深恩負盡,死生師友”,蘇晉背對著柳朝明,良久,才靜靜道:“大人對時雨而言是家人。”
所以她便是懷疑,也要相信。
柳朝明掩於被衾內的手驀然收緊青筋曝露。
他別過臉不再看她:“你走吧,我累了。”
蘇晉低低“嗯”了一聲。
等她行至門口,卻聽柳朝明又道:“你跟東宮走得太近,這不好。”
蘇晉沒有回答。
她想她明白柳朝明的意思,藩王割據,形勢危急,而今景元帝病重傳位在即,倘若當真出事,東宮乃眾矢之的。
可是凡人都是血肉之軀,總免不了被束縛於心的感情,被深埋的慾望驅使著,走上一道茫茫前程,在不及反應時,已前行得很遠,再無回頭路。
蘇晉只道:“我已命人安排安然進宮來照顧大人。”
言下之意,她明日還是會去冬獵。
任何事,她都不會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