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晉沉默著看了他一陣,將手裡的卷宗連並著登聞鼓中毒女子的畫像交到他手裡,將三殿下與禮部的糾紛簡略說了,吩咐道:“你跟著禮部去三王府拿人,想必還會遇到諸多掣肘,但本官限你在三日內,找出與畫像相似的女子,且問清事件緣由,你能做到嗎?”
翟迪對著蘇晉恭敬一揖:“最難做的大人已做了,餘下的不過照章辦事,若下官連這都辦不好,日後也不必跟著大人了。”
蘇晉回京後原住在接待寺,可她眼下的身份留宿此處實在不合適,好在覃照林路子廣,不出兩日,為她在城東置好了一處宅子。
宅子是兩進院落,覃照林將他的糟糠妻接過來打點膳食,再僱了一個喚作七叔的管家,總算有了落腳之處。
蘇晉又將登聞鼓案子的卷宗反複看了數次,許多疑點都要等山西巡按禦史的回函來了才有答案,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
這樁案子裡,曲知縣與徐書生是故意在登聞鼓下自盡的,可最後一名去世的女子分明是被人下了馬錢子之毒。而此毒要服下後數個時辰才毒發身亡,具體發作時間因人而異,可那女子為何那麼巧,偏偏到了承天門敲過登聞鼓後,就毒發落水了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端倪,才造成這樣的巧合?
趕去敲登聞鼓的路上?登聞鼓本身?還是承天門外的護城河?
這一日,蘇晉下值後,先去承天門細細檢視了登聞鼓,並無蹊蹺,又來到護城河前,蹲下身仔細去瞧河水。
言脩與宋珏本與她一道下值,見蘇晉沒走,他二人也不敢走,只好與她蹲作一排,不明所以地盯著河水看。
覃照林已趕了馬車來接蘇晉了,看他三人這樣,於是自一旁探了個頭問:“這有啥好瞅的?”又道,“大人您想沐浴了?回府俺讓俺媳婦兒給您燒熱水去。”
蘇晉搖了搖頭,站起身:“去跟守衛借一個木桶一根麻繩。”
覃照林照辦,宋珏嫌他粗手粗腳,自己將麻繩往木桶上繫了,探出大半個身子去打水。
正這時,覃照林忽然叫了一聲“殿下”,然後撲通一下跪了。
宋珏聞聲,抬頭一看,只見護城河的另一頭有兩人高高立於馬上,正是十二殿下朱祁嶽與十三殿下朱南羨。
他心中一驚,往前傾的同時重心失衡,帶著在一旁掌扶他的言脩一齊栽入了水中,引來朱祁嶽一陣大笑。
護城河水只齊脖頸,淹不死人,奈何冬日寒涼,承天門的守衛連忙過來撈人,奈何他二人的衣袍不知何時勾在了一處,使不上力。
朱祁嶽又笑了一聲,自腰間摸了一把匕首扔來:“接著。”
兩人就著匕首,將袍裳割開,這才爬上岸,跪地一邊跟朱祁嶽與朱南羨見禮,一邊呈上匕首歸還。
蘇晉與覃照林一看這匕首都愣住了。
上刻九條遊蟒,蟒面猙獰,可不與當初朱南羨贈予蘇晉的那一把十分形似?
朱祁嶽彎身將匕首一撈,笑道:“跪甚麼,你二人先將這一身濕衣換過,省得染了病本王白賠進一個好心。”
他眉飛入鬢,雙目狹長,與朱南羨雖同為尚武的皇子,但身上卻少了幾分|身為皇嗣的貴氣,反倒多了幾分江湖的俠義氣概。
目光掃向覃照林,挑眉道:“覃指揮使,幾年不見,找個日子打一場?”
覃照林擺擺手,嘿嘿笑道:“回殿下,俺現在已不是啥指揮使咯。”他說著,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朱祁嶽手裡的匕首,心中忽然想起鄭允提過,這匕首叫九啥玩意兒來著,彷彿是禦賜的?
跟著蘇晉一年餘,覃照林的榆林腦袋瓜總算轉了一轉——那既是禦賜的,十三殿下當年為何送了蘇晉一把哩?
覃照林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問道:“十二殿下,您手裡頭這把匕首,能送人不?”
朱祁嶽嘴角一勾,悠悠道:“這可是禦賜之物,每個皇子一把,乃我大隨皇子身份象徵,等閑豈能送人?”說到此,他忽然眉頭微蹙,轉頭看向表情難以言喻的朱南羨,“嘖”了一聲,“十三,我似乎記得,當年大皇兄得了這匕首,回頭便送給了皇嫂,這好像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