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嗎?
他默了一下,道:“不必了,以後蘇禦史要用誰,都不必過問。”
蘇晉回到自己辦事的公堂,翟迪已在裡頭候著了。她命人將屋門掩了,又將翟迪帶到旁側的書閣,開門見山道:“本官已命人查過你了,你是蜀地人士,原不姓翟,姓陳,今年不過二十有一。自小聰穎,十七歲就考取秀才,又中解元,可惜因你兄長好賭,貪了你老父醫病的銀子,令他不治身亡,你氣不過,失手弒兄,後才逃到杭州,改名翟迪,考取舉人後,怕風頭太盛,被人查出你真正身份,不敢再考進士,來了都察院做巡城禦史,對嗎?”
翟迪愣了愣,十分年輕的臉上寫滿詫異,細長的雙眼低垂,薄唇微抿。
蘇晉斟了盞茶遞給他,淡淡道:“本官還知道,你眉上的凹痕,就是你弒兄時留下的傷疤。”
翟迪心中大震,沒敢接茶,徑自跪下便道:“下官有罪,請蘇大人處置。”
蘇晉將茶放在案頭,看著翟迪:“本官不會處置你。”然後她說,“本官看中你的堅韌,周密,見微知著,本官問你,從今以後,你可願跟著本官?”
翟迪愕然抬頭:“大人?”
蘇晉的雙目灼灼如有烈火,令人不敢直視:“但本官對你有個要求。”她一頓,“兩個字,忠心。”
翟迪愣了愣道:“下官過往雖有不鑒,但自入了都察院後,自問不曾出過差錯,一直忠心耿耿。”
蘇晉卻道:“本官說的忠心,不是忠心於都察院,也不是忠心於左都禦史,更不是忠於這個王朝忠於當今聖上,而是,只忠心於我。”
翟迪愣怔地看了蘇晉半日,片刻後垂下目光。
蘇晉道:“本官不會讓你行悖逆道德人倫之事,但如今朝廷各方勢力林立,日後必不可能一馬平川,倘若鐵索橫江,錦帆沖浪,你我或許就會倒在洪流之下。本官只能保證,日後,若我蘇晉有一杯羹,必不會短了你的一勺,若有我蘇晉一寸立足之地,必不會少了你一分。”
她說著,語氣一沉:“自然,本官只是四品禦史,根基薄弱,跟著我,或許不是一個好選擇,甚至不如誰也不跟的好,你再仔細想想。”
言罷,她抬腳出了書閣,往承天門問案去了。
蘇晉承謝相之學,自小明敏透徹,洞若觀火,不到十八便高中進士,歷任翰林編修,縣衙典薄,府衙知事,又作為禦史巡按年餘,不是看不透這宦海沉浮,有人搖槳亦有人掌舵。
修築行宮這樣大的事,憑沈奚之智,柳朝明之能,他二人怎會不知得一清二楚?
甚至連這回登聞鼓之案,外間看起來撲朔迷離,實際不過宮裡幾個始作俑者故弄玄虛。
柳朝明與沈奚分明知道,卻按之不表,秘而不發。
為甚麼?
蘇晉明白這朝廷勢力林立,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每走一步,要顧及時局。
她甚至能理解沈奚因家人之故,深陷於時局之中,所以他謀定而後動,凡事要留三分餘地。
可是她看不透柳朝明。
那個暗室是甚麼?他所謀求的又是甚麼?
蘇晉做不到對所有的案子緘默不言。
她想起晏子言臨行刑前,對她說的話——這朝廷萬馬齊喑,總要有人發出聲音。
但願有朝一日,有閑人,有禦史,能為我提上一筆,讓晏子言,許元喆這樣的名字重見天日。
蘇晉自承天門問完案後,回到都察院已是酉時了,天早已黑透,宮門各處都掌起燈火。她剛邁進書閣,打算將案宗稍作整理,忽然發現翟迪還站在遠處等她。
一見蘇晉,他大拜而下:“良禽擇木而棲,下官翟啟光,這一生願為大人鞍前馬後,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