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覓蕭這回真的有些怕了,瑟然道:“本王與你無冤無仇,你不請自來,到底想怎樣?”
“無冤無仇?”朱南羨聽了這話,拿劍指向朱覓蕭的脖子,竟令他一時不敢起身,“本王在南昌府不過年餘,你派了五回刺客,本王回京,你命府兵在茶寮伏擊,你次次想要本王的命,這叫無冤無仇?”
言罷,劍尖更往裡送了些許,脖頸上出現一道細微的血痕。
九王朱裕堂見此場景,跌坐在一旁,忍不住勸道:“十三,算了。”
朱覓蕭掙紮著道:“你既然將計就計讓你的兵馬先行,早做好埋伏將那群府兵全抓了,你就該知道他們不是本王派的,他們是,”他一頓,“他們是九哥府上的。”
朱南羨將劍收了,看向朱裕堂:“你還幫他說話?”
然後他自袖囊裡取出一封信,往地上一扔:“那這個呢?”
朱覓蕭想要去拾信,奈何左邊胳膊動彈不得,只得催促朱裕堂道:“快念給本王聽!”
豈知朱裕堂唸到一半,朱覓蕭越聽越心驚,這竟是他當年寫給指派謀害朱南羨刺客的親筆。再不顧上胳膊的疼痛,朱覓蕭一把奪過信件,以牙代手,撕得粉碎。
他又抬目環顧四周,朱裕堂不敢看他,朱南羨一副無所謂的神色,倒是蘇晉,眼中竟似乎有些微譏誚的笑意。
朱覓蕭已是草木皆兵,問道:“你這副樣子是甚麼意思?”
蘇晉一揖:“回殿下,殿下的密信不澆火漆嗎?”
是了,密信都會加澆火漆,以防事先被人拆毀,而方才這封信,上面並無火漆痕跡,應當只是朱南羨命人仿寫的。
朱覓蕭真是恨透這二人,握拳捶地道:“三哥,讓你的親兵衛將這二人抓了,就地□□!一起後果本王來擔!”
朱稽佑愣愣道:“十四,這、這可是十三弟和僉都禦史。”
朱南羨不以為然,四下看了看道:“三哥這府裡才養了幾個親兵衛?便是添上你十四王府的,也不過數百人。”
朱覓蕭瞪大眼道:“你甚麼意思?”
朱南羨道:“沒甚麼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本王既然敢單獨來,就不怕你的親兵衛。”說著,又揚起嘴角笑了笑,“你想知道你的親筆信在哪麼?來之前,本王已交給沈青樾,並命左謙在巷口守著,只要這府裡有動靜,金吾衛便會破府而入,沈青樾自然也會將信交到父皇與大皇兄手裡,到時人贓俱獲,你們這裡的人,又能活幾個?”
朱覓蕭惡狠狠喘了幾口氣,終是道:“本王知道了,你是故意的,故意不將我派人刺殺的事回稟父皇好抓我的漏洞,故意謊稱兵馬後行好捕我的府兵,就連今日,你也是趁我措手不及故意來威脅我。”他一頓,怒吼道,“朱十三,你到底想幹甚麼?!”
朱南羨道:“想幹甚麼本王已經告訴你了,只要本王想護的人,你一根毫發也不能動,否則,後果自負。”
言訖,他再不理朱覓蕭,向蘇晉伸出手,輕聲道:“來。”
蘇晉知道他的用意,垂著眸,將手放入他的掌中。
水榭裡一場明鬥,竟未察覺外間世界已落起雪。
細雪微微,二人一起出了三王府,府外是寂寂的,巷陌盡頭只有鄭允與覃照林在等著,沒有左謙,亦沒有金吾衛。
想來也是,朱南羨剛回京師,金吾衛的領兵權還在景元帝手裡,他此刻若妄動,豈不落人口實?
方才那套說辭,不過是他的智計罷了,但朱覓蕭做賊心虛,不敢不信。
掌心的溫熱有些燙人,蘇晉低聲喚了一句:“殿下。”
朱南羨一怔,慌忙將手鬆開,垂眸道:“是我怠慢了,我方才那麼說是因為,因為……”
蘇晉點了一下頭道:“臣知道,殿下這麼說是為了臣好,讓十四殿下再不敢對臣輕舉妄動。”
朱南羨抿了抿唇,想說甚麼,又忍了下去。
兩人並肩而行,一起往巷陌走去。
雪粒子紛紛揚揚灑落,像是將時光都變慢了一些。
須臾,朱南羨問:“當禦史,很好嗎?”
蘇晉“嗯”了一聲道:“撥亂反正,守住內心清明,不必再渾噩度日。”
朱南羨默了默,又想要說甚麼,卻終是道:“你喜歡就好。”
落雪沾地即化,卻仍將天地染上清泠泠的素色。
巷陌裡有顆老樹,是冬來,樹葉落盡,只餘枝椏。
朱南羨仰頭望向老樹,忽然道:“蘇時雨,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