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都察院的佈防裡裡外外撤換了一番。
太醫院的醫正來驗過,白日裡送給蘇晉的那碗藥確實是有毒的,裡頭放了□□,只要吃下一勺,必死無疑。
送藥的內侍也找到了,人在水塘子裡,撈上來時,身體已泡得腫脹。
蘇晉不知是誰要對她下手,她睡下前,還想著將手頭上的線索仔仔細細再理一回,誰知頭一沾上瓷枕,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實在是太累了,帶著紛紛心緒入眠,竟也幾乎一夜無夢。
恍恍之中,只能聽到無邊的雨聲,與柳朝明那句“蘇時雨,你可願來都察院,從此跟著本官,做一名撥亂反正,守心如一的禦史”。
她沒有回答。
不是不願。
只是在她決定踏上仕途的那一刻起,茫茫前路已不成曲調,柳朝明這一問,就像有人忽然拿著竹片為她調好音,撥正弦,說這一曲如是應當奏下去。
蘇晉不知道長此以往是荒腔走板越行越遠,還是能在寂無人煙之處另闢蹊徑。
翌日晨,趙衍來值事房找柳朝明商議十二道巡查禦史的外計注),叩開隔間的門,出來的卻是蘇晉。
趙衍一呆,下意識往隔間裡瞧了一眼。
蘇晉向他一揖:“趙大人是來找柳大人麼?他已去公堂了。”
趙衍點了點頭,雖覺得自己滿腦子想頭十分齷齪,仍不由問了句:“你昨夜與柳大人歇在一處?”
蘇晉一愣,垂眸道:“趙大人誤會了,昨夜柳大人說有急案要辦,並沒歇在值事房,下官也是今早起身後撞見他回來取卷宗,才知道他已去了公堂。”
趙衍找端出一副正經色:“哦,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一大早通政司來信,有些著急。”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實則鬆了一口氣。
他昨夜主持都察院事宜,本打算為蘇晉在此安排個住處,誰知彼時千頭萬緒,一時竟沒顧得上她,等轉頭再去找時,人已不見了。
柳朝明對蘇晉上心,趙衍瞧在眼裡,朱南羨對蘇晉十萬分上心,趙衍也瞧在眼裡。
趙衍想,幸好此上心非比上心。
否則若是因他沒安排好住處令左都禦史大人失了清譽,他罪過就大了。
趙衍緩緩籲出口氣,邁出值事房,迎面瞧見端著盞茶走過來的柳朝明,不由問道:“你昨夜辦甚麼急案去了,怎麼讓蘇晉在你隔間歇了一夜?通政司的信不是今早才到麼?”
柳朝明吃了口茶:“沒甚麼急案,誆他的。”見趙衍詫異,補了句,“否則他怎麼會安心在此處歇了。”
趙衍呆了呆:“那你昨夜睡在哪兒?”
柳朝明看了值事房一眼:“沒怎麼睡,看卷宗累了,撐在案頭打了個盹,四更天便醒了。”
趙衍覺得方才籲出去的氣又自胸口緊緊提了起來。
兩人說著話,都察院的迴廊處走來三人,打頭一個身著飛魚服,腰帶繡春刀,竟是錦衣衛指揮同知韋姜。
韋姜見了柳朝明,當先拱手一拜:“柳大人,敢問京師衙門的蘇知事可在都察院受審?能否借去鎮撫司半日?”
南北一案的重犯裘閣老與晏子言等人被關在了刑部大牢,而五日前,被指舞弊的南方仕子已下了鎮撫司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