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地拾階而上,棉布底的拖鞋在寂靜的夜晚,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她的背影就像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惡靈,有著說不出的恐怖。
可臉上卻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程惠珊長得漂亮,不然也不會踩著別人的屍體爬上這麼高的位置。
她輕輕扯著嘴角,露出優美清秀的笑容,像是某種長久以來的夙願,正要被實現。
她把盤子一隻手拿著,輕叩了兩下沉重的木門。
直到裡面傳來應允的聲音,她才推門進去。
床上躺著一個頭發半白的男人,他整個後背都墊著厚厚的枕頭,手裡拿著本書。
程惠珊一邊走上前,一邊飛快地掃了一眼,居然是《一九八四》,一本非常無聊的書,“你晚飯沒吃多少,我給你拿了點水果上來。”
“什麼水果?”男人合上書,放到裡側,笑著拍拍空出來的床邊,示意她過來會。
他五官輪廓很深,面容英俊,彷彿有部分外國人的血統,臉上雖然沒有明顯的褶皺或老年斑,但依然能看歲月如刀的隱秘痕跡。
“都是你愛吃的。”程惠珊笑得恰到好處,正要伸手拿叉子,卻被一隻手握住。
“我自己來,”男人笑著,拿起叉子取了一塊蘋果,卻往程惠珊面前遞。
程惠珊面露驚異。
“怎麼了?”男人爽朗地笑了,“我平時太忽略你了,老公給自己老婆夾塊蘋果,看把你給嚇得。”
程惠珊立刻跟著笑了,她紅唇輕啟,咬著蘋果,舌|尖一帶,抿著嘴開始輕輕地嚼著。
蕭遠騰把盤子往書上一放,拉著她的手,讓她躺在自己的懷裡,“你跟著我有多少年了?”
“二十四。”
“跟我結婚呢?”蕭遠騰一下一上緩慢地撫著她的頭發。
“二十一年。”
“嗯,很長。”蕭遠騰低頭看她,程惠珊感覺到他的動作,也跟著抬起了頭。
兩人對視了片刻,又都是輕輕一笑。
“你人生的一半都在陪著我,”蕭遠騰說,“可我什麼都沒給你留下,甚至連個孩子都沒有。”
程惠珊像是脖子仰累了,她不著痕跡地垂下頭,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神與方才的溫情截然不同,透著一股說不出陰寒。
“遠騰,你別這麼話,我會覺得內疚,是我自己身體不好,沒能給你留下任何子嗣,早些年讓你再娶一房,你還不肯,我……我其實並不介意,就是現在,你還是可以——”
“可以什麼?”蕭遠騰好笑道,“我比你大十五歲,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你也不許再這麼想。”
程惠珊沒有說話,卻應景地輕嘆了一聲。
沒躺多一會兒,她頭頂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程惠珊面無表情地坐起身來,站在床邊,眼神冷冷地盯著已經昏睡的男人。
她手指捏得死緊,修剪得體的指甲已經劈裂,將她的手心割傷,緩慢地滲出鮮紅的血。
跟她身上的衣服很像。
也不知她站了多久,直到樓下客廳的古鐘敲出十下聲響,她這才艱難地收回目光,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