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一個人。
不要讓她一個人。
明明已經躺下快睡著,此時卻半趴在床上,她細瘦的指尖,死死拽著慕少傾白襯衣的衣角。
“別走……”喬輕舟的眼淚,突然就滿溢了出來,大顆大顆地,從最近有些消瘦的臉頰處滾落,滴在有著好聞味道的枕頭上。
“別讓我一個人……求你……”她有氣無力地說完,忽然就有些不敢去看那少年的眼睛。
不管那雙清澈的眼睛,會以何種眼神看待她。
不管不管,全都不管。
只是不想讓他走。
不要讓自己一個人。
那一晚,喬輕舟最終還是沒能見到警局裡,那間冰冷的房間、冰冷的床上躺著的冰冷的父親。
見到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面。
她明明那麼想撲過去,撲到爸爸身上大哭一場,痛哭一場。
但王佩瑜的神色太冷靜剋制,態度也太堅決。
讓她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末所的恐慌。
就像那個站在自己面前、色厲內荏的女人,靈魂早已不複存在,堆積她、支撐著她的,只是一堆人形的沙礫。
裡面是空的。
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只要強撐著她的那一點念想就此消散,她也立刻就會幻化成被風一吹即無的沙。
真正消失。
這種恐慌讓喬輕舟不敢有一絲絲造次,不敢有一點點強行撲過去的行動。
然後她看到那堆“沙礫”,突然神色近乎崩潰地對她說,“求求你”。
喬輕舟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一柄看不見的大刀,奮力捅出了一道大血口,鮮血泊泊直流。
痛得不可抑制。
她沖出去的時候,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血腥的紅色。
就連大街上的汽車尾氣,都透著一股血腥味。
那幾天不知道是怎麼過來,渾渾噩噩地,就已經到了要舉行葬禮的那一天。
葬禮上,她見到了被遺體整容師細心整理過的英俊帥氣的父親。
他依然全手全腳,衣著考究整潔,頭發一絲不亂,臉上化著極其輕淡的妝容。
他面色紅潤,神情平和得近乎溫柔。
彷彿他只是太累,所以睡著了。
彷彿他一下秒就能睜開眼,然後微微眯著眼,用帶著些許警告、但更多的是無法割捨的寵溺目光,沉靜地盯著她看。
看著看著,最後他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輕輕笑著說,“楚楚,過來吧,是不是你媽又不給你錢了?這回想要多少?”
喬輕舟瞬間淚如雨下。
看著那個老太婆用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刁難責難低頭不語的老媽,她倔強地走上前說,“喬老夫人,您要是來吵架的,那就請回,這裡不歡迎你。”
那一巴掌扇過來的時候,嘴裡不斷湧出的血腥味,竟然讓喬輕舟渾身泛出一陣痛快淋漓的戰慄感。
她從來沒有跟那個被稱作“奶奶”的老人,這樣大不敬地說過話。
喬輕舟覺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了,靈魂深處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覺醒。
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