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書恆見他表情異常嚴肅,不由得輕笑了一聲,“不要有什麼顧慮和負擔,就當成是你一個遠房親戚突然找到你,想幫助你就好,別想太多,你並不是我第一個資助的學生,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王佩瑜把他請回家裡吃飯,是有原因的。
被送往孤兒院的小孩,真正對自己親生父母一無所知的,其實並不多。
而她就是。
記事早的人三歲時候的事都能記得,晚一些的能到五六歲,甚至有人聲稱自己擁有在母親子宮裡的記憶……
王佩瑜卻是個特例。
八歲以前的記憶,她一點也沒有。
“王”是老院長的姓,“佩瑜”也是院長給起的——取“握瑜懷瑾”之意。
那是個時而和藹、時而威嚴的老太太,對這些無父無母、從小就失去家人關懷的小孩,是真的好。
但她也是所有小孩子的院長奶奶,對誰都很公平,從不偏袒,也不會特別親近某一個人。
人這種生物向來自傲狂妄,自詡世界的主宰、與眾不同,總是想要彰顯自己的獨特之處,想要擁有隻屬於自己的東西、只屬於自己的人。
可是佔有|欲,在這裡卻是行不通的。
房間是大家的,桌椅板凳是大家的,玩具是大家的,就是院長奶奶的關懷,也是屬於大家的。
說起來,倒是那些經常調皮搗蛋的小孩,反而能得到院長奶奶更多的關注。
小女孩只看到了現象,就義無反顧地在“特立獨行”、“任性撒野”的路上越走越遠,最終變成了讓院長奶痛、讓小朋友們爭相欺負的悲哀存在,遭受了比之前多得多的非難。
那時小小的她,天天虔誠地祈禱,希望有一個好人,能把她帶走。
但那個人從未出現。
慕少傾總會讓她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雖然他並不需要。
知道喬書恆因為自己的關系而資助了一些小孩,但她從不過問。
不想知道。
但慕少傾稍有不同。
不僅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弱小無力但倔強的影子,也因為他不止一次的幫助過他們,還因為女兒似乎也十分關心他的事。
慕少傾“瞪”著眼前依然英俊英瀟灑的矜貴男人,好一會兒才終於說道,“謝謝喬叔叔,這種機會還是留給別人吧,我自己可以打工,不需要資助。”
“小慕,別這麼急回絕,你回去再仔細想想,過幾天再答複也行。”王佩瑜並沒有對他的回答太過意外,只是單純地覺得有點可惜。
之前讓他住進自己安排的地方也是——明明一般人都會求之不得的事,他居然不同意。
後來好說歹說了一頓,也不知哪句話“打動”了他,才改變了主意。
“真的不用,喬叔叔,佩姨,謝謝你們的好意。”慕少傾深重的眼睫垂下,在臥蠶之上留下一片陰影,“我自己真的可以。”
喬輕舟緊握筷子的指關節漸漸發白。
她不明白“坦然接受別人的好意”和“自己可以”有什麼矛盾的地方。
是“自尊”在作祟?
那未免也太可笑。
在自己很辛苦的時候接受別人善意的相助,等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再還回來不就好了嗎?
這跟向銀行借貸有什麼不同?
他為什麼就這麼固執?腦袋是榆木做的嗎?
喬書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也好,年輕人靠自己是對的,但你終究還是個孩子,有困難的時候求助大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我的資助長期有效,你什麼時候有困難了,隨時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