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將停時,呼嘯的北風收斂了狂烈的脾氣,昏暗的世界漸漸明亮起來。
白色的田野中,一輛六匹馬拉的棕褐色馬車緩慢朝著遠離塵囂的親王領地前行。裝飾著黑色天鵝絨布的車廂裡,眉目清秀、樣貌俊俏的年輕女士出身地望著窗外的雪景,在她身旁,穿著海軍便服的年輕軍官有著湖水般平靜的神情和白天鵝般的淡雅氣質。
坐在兩人對面的,是個金發碧眼、膚白如雪的少年,他目光清澈、面頰微紅,時而瞧瞧漂亮的女士,時而看看英俊的軍官,臉上始終掛著靦腆的微笑。
眼看快到目的地了,海軍軍官說:“這雪看樣子應該會停幾天吧,希基?”
少年將雙手放在暖爐上捂著,雙眼直視對方:“冬天的天氣,沒人能夠預料得準哩!要是雪繼續下的話,約亨表哥,您就帶著未婚妻在這裡多住幾天咯!”
見身旁的女士無動於衷,海軍軍官也就懶於糾正少年剛剛在稱呼上所犯的錯誤——未婚妻應指訂婚之後、結婚之前的關系,但現在他與自己的心上人還未踏過正式訂婚的門檻。
少年繼續說道:“記得有那麼一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連續下了好多天雪,結果我們有差不多一個月沒辦法出門,一直呆到了聖誕之後。”
海軍軍官微微一笑:“你這麼想留我們下來,是盤算著跟我學點什麼呢,還是真心喜歡與我們相處?”
少年撓了撓頭:“父親已經同意我報考柏林軍事學院了,所以……我是註定成為陸軍軍官的人,而您是海軍軍官,兩者好像沒什麼共同點。實際上……我對您最大的崇拜還是追求愛情的勇氣和智慧,您的故事簡直是一段傳奇,太精彩了!”
漂亮的年輕女士忽然轉過頭來看看少年,然後將目光轉向海軍軍官。
海軍軍官遂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少年嬉笑道:“這是我的秘密。”
海軍軍官無奈搖頭:“真是個小人精。”
年輕女士終未啟唇,當她重新轉頭看向窗外的時候,馬車已經駛進了親王領地。這裡是前任德意志皇帝封賜給阿爾貝特·威廉·海因裡希親王的皇室領地,它地勢開闊、土壤豐饒,一座具有典型哥特風格的大型建築矗立在領地的中部位置。
馬車一直駛抵建築的正廳門處,海軍軍官細心地為年輕女士翻起鬥篷,厚厚的裘皮鬥篷為她嬌弱的身軀抵禦著外界的嚴寒。步入廳堂之後,他又不厭其煩地幫她脫去鬥篷,然後挽著她走向這處領地的主人。
“親王殿下,您……身體還好吧?”
此般問候僅僅是出於客套,因為夏樹第一眼看到“抱病”修養了好幾個月的海因裡希親王時,他臉上並沒有夏樹擔心的那種憔悴,更不至於出現一夜愁白頭的誇張狀況,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依然是那般翩翩優雅的君子風度,簡短的頭發和瘦長的臉龐顯現出職業軍人的幹練氣質。硬朗筆挺的站姿,中氣飽滿的面色,夏樹立即意識到這“病”不在體,而在心。
親王果然有意迴避了這個問題,他接受了夏樹和夏洛特的致禮,然後說:“感謝你們這麼遠跑來看我,又不巧碰上大雪天氣,外面一定冷極了,趕緊坐下吧!”
在爐火旺盛的壁爐前落座,夏樹頓時感覺暖和了許多,喝下熱騰騰的香茗,寒意便已基本驅散。
“希爾小姐,你和約亨的事情我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說起來,我與希爾公爵及羅伯特·希爾將軍相識也有很多年了,他們都是正直的軍人,給我的印象很好,你的母親我也見過兩次,是位溫良賢淑、舉止得體的夫人。”
夏洛特溫婉善意地說:“整個英國對您的印象都很好,報紙稱您是德國最有風度的人。”
海因裡希親王非常禮貌地道了謝,然後說:“你們歷經波折走到一起,勇氣和決心讓我十分欽佩,我真心祝福你們,也希望你們最終能夠消除所有人的成見,讓全世界為你們偉大的愛情送上祝福。”
“謝謝您,尊貴的親王殿下。”夏洛特答道。
夏樹的回答則是“任重道遠,堅定前行。”
說完這些,海因裡希沉默了一會讓,他沒有避諱夏洛特的在場,坦然對夏樹說:“我已向皇帝陛下遞交了辭呈。”
“啊?”夏樹瞪大眼睛看著這位海軍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