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國公府裡沒了主人,像是一棵老樹驟然斷了根,府中慼慼寒葉都墜在地上,寒霜雨雪的侵蝕下,成了一片片灰燼。
一雙鱗紋靴跨過朱紅的門檻,毫不在意的踩進了泥濘中,身後一排黑靴跟著這人魚貫而入,沉默卻訓練有素。往上是一身墨色錦衣,沒有多餘的墜飾,唯獨腰間一條紅繩,掛著一個陳舊的竹管。沈追將長發都梳了起來,再無平日裡那樣溫和,她環視一週只抬了抬下巴,周圍人低頭紛紛進入敬國公府中尋找。
沈英也穿著一身黑衣站在沈追身後,對沈追低聲道,“當日敬國公是在夢裡去的,前一日讓人去請顧大人來府中一敘。”
沈追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這院子,院內是書房,敬國公府中什麼像樣的裝飾都沒有,唯獨門前兩座石獅子。沈追推開了書房的門,“近日來她可見了什麼人?”
沈英捧著一疊名冊。翻了翻回答道,“上個月敬國公見了馮淑敏,姜恆,韋叢,這三位大人都是禮部的下屬。”
沈追聽著點了點頭,手中也不閑著,在書房中細細的翻看,沈英知道沈追忌諱外人動自家人的東西,也就自覺地站在門旁給沈追念著查到的名單。
書房中有一張舊的紅木桌子,這張桌子待在敬國公府中很久了,至少沈追小時候就見過,這麼多年過去這張桌子大抵是得到了很好的保養看起來並沒有區別,沈追繞到書桌一側,“她都與那些下屬說了些什麼?”
沈英站得筆直,“交代了一些事務,應該是政務上的事情。”
沈追在紅木桌下輕輕地摸了摸,指縫碰到了一條極細的線,“交代?小姑姑從來不喜歡在府中交代政務,那幾位可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麼?”
沈英不知道沈追為何如此篤定,回憶了一下,“對了,那幾位大人說,敬國公那日交代的政務尤其多,幾乎都交代到明年去了。”
沈追輕輕的扣了一下那條線,抽出了一個極薄的抽屜,那抽屜應當是後來請人定做的,貼合著桌底。沈追一邊小心翼翼的開啟抽屜,一邊說,“敬國公那是知道自己大限要到了,交代後事呢。”
正說著,那個抽屜被緩緩地抽了出來,裡面躺著一張工筆畫,沈追的手頓住了。那張畫上並無豔色,陳舊的胭脂色像是凋謝的花瓣,沈追伸手輕輕地撫過那副畫,畫中人灰濛濛像是蒙著一層霧氣,唯獨一雙雙眼睛亮的像是星辰——畫上是沈盛一家,瞧著這畫的年紀,應當比沈追還大些,畫中正中間站著三人,一人身穿深藍色廣袖,長發高高束起,眉目間滿是意氣風發,懷中靠著一個男子,那男子長發貼在臉龐,面容出塵,眉尾滿是風情,而一旁的青衣女子卻抱著個嬰孩,下提字“靖安十二月十六”。
沈追怎麼會認不出來呢?這是她的生辰,畫上的人是父母親與姑姑,這是敬國公贈她的一份額外的禮物。
沈追垂目小心地將畫疊起來,沈英不知道沈追看到了什麼,只覺得沈追周身都是悲慼,有人進來彙報,沈英示意她小聲說,別打斷沈追,側耳聽了一會,忽然面色凝重,“殿下,昨日寧閣老來過。”
沈追驀然抬頭,她心中一空,“昨日是在何處見面的?”
“書房。”
不及多想,忽然有人進來稟報,“殿下!東廂房發現一具屍體。”
沈追抬眼,“是誰?”
“經下人辨認,是管家李楓,死了有三日了。”
沈追敲了敲桌子,冷笑道,“那就奇了怪了,昨日寧閣老來,李楓還出門迎接呢,若是這人已經死了三日了,那日站在門口的人是誰?”
說著,沈追將那副畫藏進了懷裡,跟著那人去了東廂房,東廂房外的花壇被人挖開,滿地都是泥土,地上躺著一具臉色青白的屍體,脖頸處一道傷口,顏色已經發黑了。
沈追毫不在意的蹲下身檢視這具屍體,伸手按了按,“瞧著應當這就是那個致命傷了。”
她偏頭對身後的人說,“去,問問府中內外有可能見到李楓的人,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眾人應聲,沈追轉過頭,輕輕掰過屍體的臉,李楓的嘴角卻忽然掉出了什麼東西,沈追眯了眯眼,將那閃著亮光的東西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