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追在外漂泊的那一段日子裡,渾渾噩噩,滿心都是無處安放的仇恨,在陳老將軍身旁修養了幾年養好了傷之後,她毅然辭別了老將軍回到了平川。沈追深知自己還無法與沈和魚死網破,若是她貿然回京也只能是自投羅網,離京中再近些容易被發現,老慶安侯一脈,她是最後一個人了。平川是離屏風崖最近的地方,每年避暑的時候,她總有機會遠遠地看一眼自己的仇人,沈追便是什麼也不做,像一條毒蛇那樣,遠遠地看著,一看就是四年。
這四年沒白費,那家店時常有些熟面孔出現,沈追心裡留意著,讓人去追查,結果發現這店是林家的暗樁,可那領頭之人卻在進了林家的門之後,轉身改頭換面摸進了安平王府中。
林勸跟這事沒關系,沈追沉默了一會,忽而抬頭看了一眼林勸,林勸竟像是從沈追眼中讀出了她要說的話,低聲道,“林家的?”
沈追忽而有些不忍,林勸看不慣林家做派,拼了命的將自己從那攤淤泥中□□,可怎麼能呢?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她便與林家掛了勾,脫不了幹系。沈追甚少有想要安慰別人的時候,她垂了垂眼睛,“你不用那麼擔心,就算揪出來,林家也有辦法把自己摘幹淨。”
林勸忽而攥緊了手中的杯子,將它往地上摔得粉碎。沈追無言地想道:這可算在皇親國戚跟前失儀了。林勸在粉碎聲之後忽而站了起來,將兩隻手撐在窗臺上,肩頸塌成一條線。
沈追沒說話,她知道林勸需要平靜一下。半晌,林勸澀聲開口,“摘幹淨?推給那店主還是推給別人?”
忽而她轉頭目光如炬,“林家的賬本我多年丟給二姨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沈追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林家的事情,林大人自己看著辦吧,所幸此時朝廷的救濟已經到了,秦文嶺的案子也搞清楚了。”
林勸看著那不遠處的青竹,“林家,安平侯,那他們呢?”
沈追也看向那青蔥的竹子,話語間卻帶著難以忽視的森冷,“該罰的,一個也跑不了。”
白從鶴這幾日心驚肉跳,忙裡忙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下去,眉目間隱約竟然看出了一些稜角,沈追找到她時,她正在水中幫忙,髒地像個泥鰍。
“白大人,孤有要事找你商量。”
白從鶴愣了一下,抹了把自己的臉答應道,“來了殿下!”心中有些認命的釋然,卻也不好意思這麼一身去見慶安侯,“殿下等我收拾一下。”
沈追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等到她收拾幹淨,沈追已經在前廳等著了,身邊站著秦楠,秦楠收拾幹淨以後,看起來是個十分白淨的孩子,眼神卻狠得像個小狼。沈追與秦楠獨自待著的時候,不知怎麼,腦海裡忽然想起了相似的一雙眼,等到反應過來,沈追不由笑了笑,該回去了。
“殿下有何吩咐?”
沈追將賬本扔在她跟前,“自己看,看不懂去找個師爺,將孤標紅的那幾個店抄了。”
白從鶴慌忙地將賬本接住,然後愣了一下,“都抄了嗎?”
沈追頗有些不耐煩道,“抄,白紙黑字的誰敢有異議?”
這些店家多半是當地豪強,白從鶴剛剛上任的時候,被老師囑咐過很多次要留心,她果真是沒什麼本事,到如今才等來慶安侯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沈追見白從鶴看完了賬本,才慢悠悠地說的第二件事,“秦文嶺的屍首在何處?”
秦楠失手打碎了一個杯子,死死地盯著白從鶴。
白從鶴的動作忽然僵住了,沈追補充道,“亂葬崗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也不是什麼都想去的,白大人大可放心,孤與林大人才查明秦大人是被冤枉的,這賬本就是她死前藏起來的,若是能找到屍首,最好不過了,遲來的入土為安,總該給秦大人補上。”
白從鶴忽然眨了眨眼,落下兩行淚來,隱沒在地毯中忽而消失不見,繼而白從鶴叩首,“多謝慶安殿下為恩師正名。”
沈追的手忽然頓了頓,“你不是與林勸是同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