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剛下朝,來太學拿幾本書,腳還沒踏進去就被沈追提了出來,顧大人堪堪保持著平衡回過頭來沒好氣道,“殿下其實可以敲個門。”
沈追撣了撣衣領,“不鬧顧大人了,此來孤還有些事情要請教。”
顧謹側身讓開,“進來說。”
沈追隨處找了個地方坐下,瞥了眼冰涼的茶水,於是放下了杯子,“我查了雲錦,他是燕北王養子,傳聞是燕北王私生子,算起來血緣與南念還是表兄弟。”
顧謹面色一言難盡,“真是亂啊。”
沈追與顧謹算是莫逆之交,連敬稱都省了,“有件事情更巧,安遠侯十七年前曾調任燕北,雲錦今年十七。”
顧謹皺了皺眉,“這,證據呢?”
沈追向後一靠,笑了笑,“證據林勸查著呢,這事情十有八九是沈和安插的一個棋子。”她只說了一半,剩下一半隻是她的一個猜想,沒什麼憑據,她便沒說。
顧謹知道她心裡有數,忽而想起了什麼,“殿下這次回來,莫不是來支援東宮的?”
沈追的笑容沉了下去,眼裡泛起些無奈,“誰當皇帝我不管,那孩子有恩於我。”沈追說這話的時候,再無一絲少年意氣。
顧謹默然,這些年對她來說,沈追並非毫無音訊,沈追消失的第二年,顧謹便收到了沈追的信。那兩年裡是個空白,就連顧謹也不知道她在哪裡,做了什麼。顧謹是沈追的師姐,莫逆之交,但她也是大梁頂天立地的直臣,天下何罪之有,錯的是沈家人。沈追身後站著的是慶安侯三十萬舊部,她尚不知道沈追回來是為什麼,只覺得昔年好友像是一柄未曾落下的刀,如今得了這一句,她的心放下來一半。
沈追知道顧謹在想什麼,“你安心,我有分寸,最開始我時常怨恨為何沈平絮要救我,後來覺得要是死了著實可惜。”
沈追那日,本不該在校場的。那日她本應該去太學,太學外伏著一個弓箭手,房外鋪著一層火油。但那日早起沈平絮一步三顛的跑來找她,硬要她逃學帶自己去校場騎馬,於是她躲過了那場大火,那日的火勢太大,在校場她都能看到滾滾濃煙,與大火相伴的便是慶安侯夫婦遇刺,沈追僵在了馬上,她後知後覺得明白了沈平絮早上未說出口的是什麼,可還來不及反應,暗處一道冷箭沖著沈平絮飛來,沈追下意識就將人護在了懷裡,抽出長劍格擋開來,可那道冷箭背後還藏著一隻,她卻也無力阻擋,箭羽洞穿她的肩頭。那是她第一次受傷。慶安侯小侯女一瞬之間一無所有。
沈追這件事沒告訴顧謹,這是私仇,犯不著拿去影響顧大人,她三朝老臣寧海言如今都擇了黨派,卻未曾拉學生顧謹下水,沈追自然也不會。
“顧大人,還有一事要拜託你。”沈追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顧謹抬頭“怎麼?”
沈追道,“林勸你可知道?”
顧謹不明所以,點了點頭,“林家小輩,沒什麼才幹,調任大理寺幾年,並無成績。”
沈追笑道,“她不適合大理寺,尋個機會調任吏部吧,她不通那些官場交道,會是個直臣,寫史的事情也可交給她。罷了師姐你看著辦吧,我去見太女了。”
沈平絮今日被沈追批駁了一頓,耷拉著腦袋兇太學裡走了出來,卻見到沈追站在門口,她有些不敢相信,她幾次都見不到沈追便認定了沈追大抵不會再見她了。
沈追心裡疑惑,見沈平絮看到自己如遭雷劈,不由在心裡唸叨,莫不是她不想見自己,“怎麼?太女不想見臣麼?”
沈平絮忙回過神來,小跑過來,“表姐。”
沈追微微低頭,“怎麼了?挺下人說你前幾日翻牆來我府裡了?”
沈平絮聽她提起這一茬還有些尷尬,最後小聲說,“我就是想問問,表姐你還好麼?”
沈追疑惑?什麼還好?沈平絮看向她的肩膀,沈追低頭輕輕笑了聲,“謝過太女惦念,沒什麼大礙了。”
沈平絮訕訕點頭,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那就好,那就好。”
沈追道,“你那策論著實不行,若說優點,”餘光瞥見正準備回府的南念,“字還不錯,有幾分顧大人的味道。”
沈平絮紅著臉,“謝謝表姐,我會努力的,我還能去找你麼?”
南念,“……”
沈追轉身擺了擺手,“不成,多大了你,有事讓人說一聲便是了,回去吧。”
南念見沈追朝自己走過來,不由覺得頭皮一涼,“見過殿下。”
沈追神色不明看了看他的右手,“還沒想好?”
南念知道她在問治傷的事情,搖了搖頭。
沈追收回視線,“回去吧,君後想見見你,沒什麼規矩,只當他是你爺爺便是。雲錦今日就能回去了。”
南念默然點了點頭,她來,便只是告訴自己不必擔心君後麼,南念走了一半,忽然回頭,沈追側著身子跟沈平絮說話,轉頭見自己在望她,便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