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念跟著侍衛走進牢中,大理寺的地牢有些年頭,樓梯一側的欄杆都已經腐朽,剛一進入地牢門口一股子混著血腥之氣的潮氣鋪面而來。
南念皺了皺眉,侍女躬身道,“侯女吩咐過,殿下單獨進去就好。”
他結果侍女手中的燈,默然無言,點了點頭,南念似乎已經習慣了慶安侯的勢力,往前走了半步回頭道,“侯女的人?”
那女子並未出聲,只聽見這話之後,笑了笑,“殿下還是快去吧。”說罷他轉身退了出去。
南念心道,這還算是掩飾了麼?跟不掩飾有何區別?提著燈往前走。大理寺的天牢近乎的滿的,每走過一段鐵窗便能看見一雙枯瘦的手,或是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可南念是燕北黃沙血日那樣的地方走出來的人,自然不以為意,走了一段他甚至還覺得,怕不是慶安侯為了試試他的膽子。
雲錦被單獨關在最裡面,那間牢房尤其幽深,窗戶在南念腳下。六稜形的窗戶將光線切割開來,隱隱約約見得到一身白衣。雲錦蹲坐在地牢角落裡,手腕上繫著鐵鏈,見有來人,他太久不見光,伸手擋了擋,一時間沒看清來人是誰。
雲錦閉目道,“大人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一併問了吧,雲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不要牽扯我家世子。”
“兄長。”南念伏在天窗上隔著鐵籠喚他。
雲錦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他無法站立起來,只能膝行幾步,腰間和手腕上的鐵鏈將他困在了腳下方寸之間。
“兄長可傷著了?”南念看著困在牢中的雲錦,只覺得胸中劇痛,眼中酸澀,他的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了。
雲錦怕他擔心,輕輕藏起了手腕,蒼白著臉色安慰他,“世子不要擔心,臣沒事。”
南念眼睛尖,看到雲錦藏手腕臉色都變了,“兄長!你不用怕,他們要是欺負你,我”他猛地停住了,他能怎麼辦呢?告訴雲錦慶安侯會護著你麼?他閃了閃眼睛,神色突然頹唐了下來,低聲道,“是我沒用。”半晌南念直起身子,伸手穿過鐵欄,觸控到了雲錦的臉頰,南唸的右手連筷子都拿不動,落在雲錦臉上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雲錦閉了閉眼睛,這兩人一個趴在牢房之外背靠著陽光,一個跪在牢房裡浸在黑暗中,卻同樣的心如刀割。
“哥哥,你瘦了。”南念擋住了光,雲錦看不清南唸的表情,只感到有滴水落在了他臉上。
雲錦心裡像是被什麼燙了一下,正待開口讓他別哭,就聽見南念問了句話。
“兄長,你見過那書信是不是?”
雲錦五髒肺腑像是結了冰,他想要搖頭,卻動不了,半晌他垂下了眼睛,“世子可有決斷了?”
南念近乎絕望的看著他,“哥,你告訴我誰逼你的?”
雲錦抬眼半是無奈半是縱容道,“殿下若是有決斷了,還來問臣做什麼,只能叫殿下為難?”
南念抬頭,卻看不見眼裡半點水光,“哥哥,你沒原諒我娘,是不是?”
雲錦沉默了一會,“殿下,這於你無關,還請殿下不要多想,臣萬萬不會做牽連世子的事情。”
南念收回了手,望著幽深的地牢,望進了雲錦的眼睛裡,他的聲音冷的像是爐火後的灰燼,“哥哥,我為了你,委身於小慶安侯,你卻告訴我與我無關?”
“什麼!”雲錦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身上的鎖鏈泠泠作響,“南念!你是燕北王世子!”
南念只垂下眼睛,“兄長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跟我說,我盡量幫兄長打點清楚,還有,我娘不會對不起我爹爹,我知道兄長不信,罷了,我也該走了,兄長保重。”
雲錦只覺得被打了一巴掌,看著南唸的背影,他走的很快,門關上之後,他才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跪了多久,雲錦踉蹌著起身,卻沒站穩,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地牢裡冰涼的氣息順著脊骨鑽進他的身體,雲錦將自己蜷縮在一起。
“你爹爹怎麼死的,你忘了麼?阿錦,我是你娘啊。”女人的聲音在記憶深處翻滾不休,雲錦突然開始劇烈的嘔吐,半晌卻什麼都吐不出來。終究他紅著眼眶小聲地喚了一聲,“殿下。”然後閉上眼睛,眼淚就從眼眶中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