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後門是一條小巷,通向整個京城的市井之地,滿街燈火,人頭攢動。燕北王年輕的時候尚是寶馬貂裘,前呼後擁,如今她的兒子,在異國他鄉裡藏在鬥篷之下,滿麵灰敗,一無所有。
南唸的目光在看見不見的黑暗裡,沿著滿街的燈火一直流淌到明亮的地方,像是在看什麼再得不到的東西。一個女子抱著自己的女兒,小孩手裡捧著一個糖人,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小時候他的母王也給他買過,這樣的糖人又甜又粘,只能看,多放一會就軟了,只能看,圖個高興。
南念收回目光,加快了步伐,剛過了一個小巷子,就看見有個人提燈站等他,這人他認得,就是那天為他診脈的孫成玉,孫成玉一身淺藍色長袍,毫不起眼,看著 可就像個教書先生。孫成玉見他頷首道,“殿下等世子許久了。”
南念點了點頭,作為回禮,“勞煩孫大人了。”
孫成玉轉身帶著南念往前走,笑著搖了搖頭,“世子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又無官職在身擔不起世子這聲大人。”
南念一邊打量著路,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大人有恩於我,不必客氣。”
孫成玉極有眼色也沒再推辭,“世子這邊走,殿下早就候著了,老奴多說一句,咱們家殿下也不是窮兇極惡的人,世子有什麼不願意的,殿下也不勉強。”
南念看著孫成玉,心道這人倒當真是個老油條,宮裡的人都是成了精的,“多謝大人提點。”
說著話就到了侯府,走的還是上次那條路,南念稍微放下些心來,倒也是帶這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悄悄攤開雙手看自己潔白的雙手,然後再慢慢收緊。
孫成玉停下了腳步,迴廊盡頭是一座小橋,橋連著另外一個院子,橋下一條幽暗的水渠順著那院子轉了一圈,南念站在小橋上往下看,池底十分好看,不知道是哪家能工巧匠在池底雕上龍鳳,以寶石做眼睛,水光下悠悠地晃著。
孫成玉見他多盯了一會,出聲解釋到,“世子不知道,這是老侯爺給君上修的呢,君上喜歡水,喜歡石雕,老侯爺就給做了一條暗渠。”
南念盯了一會,“那怎麼殿下不像老侯爺?”
孫成玉心裡好笑,笑過之後卻是一聲嘆息,“世子,老奴不敢妄言,虎母無犬女。”
南念心裡冷笑,卻也不再接話,只跟著她往前走,院子中間是個紅牆的書房,書房上題了匾額“小重山”。
孫成玉停下腳步,對南念道,“世子只管進去,殿下就在裡面。”
南念握住了拳頭,點了點頭,“多謝大人了。”
孫成玉退下的時候,腳步輕得像是沒有聲音,轉眼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南念深吸了口氣,輕輕地推開了門。
沈追正坐在書房的軟塌上,手邊是一套茶,聽見門開了,也不抬頭,“世子終於想起來孤了,進來坐吧。”
南念沉默了一會,走了進來,在她對面坐下,今日沈追沒穿平日裡那套長袍,只鬆鬆穿了一件大袖,在燈下泛著淺黃色,長發披散在背上,只額前兩綹垂了下來。“世子嘗嘗今年的新茶,淮南那邊給孤送過來的。”
南念沉默著看著推到他跟前的一杯茶,伸手端了起來,仰頭灌了下去,茶水還有些微微發燙,他只覺得喉嚨一陣刺痛,面上卻不帶聲色。
沈追本是想讓他放鬆些,結果他直接就灌下去了,快得都來不及阻止,她愣了一下,伸手在旁邊的格子裡拿出一個冰盒子,舀了一塊冰放在他杯子裡,“世子急什麼,不燙麼?”
南念也不為難自己,只挑了一塊放在嘴裡等著沈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