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黑靈山何獸最為生猛,許有人說是檮杌,亦或是窮奇,可這些上古兇獸已經許久未曾有人謀面,已經不知道它們是否還存在於這世間。
但凡是接觸過巫術或是幻術的人都知道,鮫人常住白月河深處,活在最底層的翡翠宮殿中,鮮少踏足陸地。人們只知鮫人貌美,歌聲宛若天籟之音,卻不知鮫人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特點,便是在大喜或大悲的刺激下,很有可能會化為兇獸,禍害一方水土。而鮫人獸之稱,便由此而來。
海堯驚恐的盯著妘焰的臉,倒退了幾步,由於饑餓,魚尾無法再發力,重重的摔倒在地,雙手和額頭被磕出了幽綠色的血跡。
妘焰修長的雙腿逐漸並攏,合為一體,再次化成了魚尾,魚尾越變越細,越來越長,最後竟然形同蛇尾,一掃一落間將周圍的樹枝折斷。她的半張臉都變成了湛藍色,耳後長出了類似於翅膀的薄翼,上面遍佈著筋脈,透明一片,能夠清楚看見上方曲折的紋路。
她的手指甲也瘋狂的變長,最終化成了鋸齒狀,銀灰色的頭發越發的冗長,包裹住她的上半身,遮蔽住了全身的鱗片,肆意在風雪中飛揚。
“妘焰!”海堯試圖用聲音將她喚醒,卻沒想到她身體劇烈顫抖了兩下後,長尾一掃,將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海堯重新擊落在地。
海堯本想對她施行幻術,妘焰瘋狂擺動著巨尾,朝海堯的身後游去了。
海堯氣喘籲籲,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他回過頭時,想起了躲在枯木小屋裡避寒的鮫人,心髒驟然一沉,費力的搖動著魚尾追了上去。
可當他找到枯木小屋時,一切都晚了,現場慘不忍睹,狼藉遍野,到處可見鮫人的屍塊,他們頭尾分離,屍體殘缺,溫熱的綠色液體沿著石塊滴落下來,融化了一大片雪層。
“不要!”海堯面目猙獰,被腥臭味燻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了,他跪倒在地,將手指頭狠狠的戳進了雪層之中,他喉嚨傳來一陣腥味,咳了兩聲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顏色綠的發黑。
他只聽見轟的一聲響,抬起頭望去,卻看見枯木小屋如同爛泥一般坍塌在地上,瞬間被夷為平地,冰晶化為無數碎片,朝四面八方迸濺而去。
海堯佝僂著腰從地上爬起來,他眉頭緊鎖,臉上的皺紋如同樹皮般糾結在一起,渾濁的眼眶只剩下悲涼。
妘焰已經完全化成了鮫人獸,喪失了原有的意識,只知道四下殺戮,到處尋找一個叫夜河妖的女子,以此報了血海深仇。她形同猛獸,絕色的容顏變得十分猙獰,除了可怖之外,已經找不到任何詞語可以更加貼切的形容她了。
海堯循著地上的蹤跡一路朝前追尋,妘焰動作極快,怕是此刻已經到達了另一個山丘。海堯集結著全部力量拼命追趕,哪怕用盡最後一絲氣數,也要阻止妘焰再去傷害無辜生靈。
海堯忽而想起初次看見燿光的時候,她騎跨在九鳳的背上,如神靈般仰望眾生,讓人忍不住想跪下來拜她。那時候,他以為神女臨世,白月河上將永無太平,風雲四起,即將掀起另一番腥風血雨。誰能料到,真正的災難根本就與神女無關,而在於鮫人族本身,當時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造成這血光之災的人,竟是妘焰!
待海堯徹底醒悟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他阻止不了妘焰化為兇獸,更無法估量她以後會給薄空大陸甚至是黑靈山造成多大的危害,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盡力減少以及彌補她帶來的危害。
海堯拖著千瘡百孔的尾巴在鋒利的碎石中爬行,不停的吐著血,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感,但是海堯不敢歇下來,他怕自己只要停一下,便會永遠的停滯不前,這樣便永遠追不上妘焰殺戮的步伐了。
妘焰以洪水猛獸之勢從黑靈山一路向前奔波,她看見活物便揮動巨尾攻擊,直到對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方才罷休。她向南廝殺而去,所到之處,皆堆滿了獸類的屍首,浸入雪中的血跡還在冒著熱氣,獸類的脖子卻已經被折斷了。
她橫沖直撞的奔走在黑靈山,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已經遠遠將海堯甩在了身後。海堯拖著破敗的身體,艱難的繼續追擊。
他又咳出了兩團血,腳下一鬆便摔到在地上,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喉嚨口堵著濃痰,幾乎就要窒息。他努力調動著體內氣息,好讓自己的體溫處於恆溫狀態。鵝毛大雪緩緩落在他的身上,不一會兒便將他周身一圈覆上了冰層,他的面板已經被完全染白了,魚尾疼的厲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運氣封住了魚尾的xue位,暫時壓制住了疼痛感。他悶哼一聲,雙手支撐著身體再次從地上爬起來,左右搖擺著身體往前挪動。
妘焰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抬頭看去,卻見淩亂的枝條被折斷了仍在地上,原本嵌入泥土的石頭紛紛被掀起,枯草被連根拔起,橫七豎八的遍佈在雪面上。
海堯再次老淚縱橫,心中充滿了自責和悔意。
“鮫人族……滅亡了,沒有被外族侵犯,卻毀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或許上天早有旨意。我活的太久了……久到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如今大限已至,卻無法親手終結這場悲劇,是我太沒用了,我無能啊!”海堯氣急,再次噴出一口血,兩眼一黑便跪倒在雪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燿光並未想到,妘焰竟然以這種慘烈的方式和族人會面,沒有他們想象中的跪地認錯,也不存在獲得族人的諒解這一幕,反而化成了兇獸,殺光了族人!
燿光對此一無所知,坐在大堂中與宣於槡討論該送南樰什麼生辰禮物。南樰的十三歲生辰將至,到時候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除了皇親國戚會參與之外,還邀請了很多達官貴人的子女,其中不乏許多貴公子和嬌小姐們。
“南樰喜歡好看的首飾,要不我們送她簪子或是金步搖?”宣於槡提議道。
燿光皺了皺眉,否決了他的意見,“送簪子什麼的太庸俗了,沒什麼新意,況且她可是清平王之女,你的堂妹,都說清平王富甲一方,什麼樣的珍寶她沒見過?”
“那送什麼好,我實在想不起來了。”宣於槡搖了搖頭,一臉為難,“要不你決定吧,我聽你的。”
“呃,讓我仔細想想。”燿光閉起雙目,用手指輕輕揉著太陽xue,“要不這樣,我們送一件衣裳給她?”
宣於槡並不看好她的提議,“衣裳不是跟首飾一樣麼,她想要多少府中沒有?”
“不一樣,我要送的這件衣裳,恐怕整個薄空大陸,再也找不到第二件來了。”燿光一臉篤定,眼神自信。
宣於槡這才來了興趣,連忙問道:“我倒想看看有什麼不一樣的,拿來讓我瞧瞧?”
燿光笑道:“看你可憐,那就滿足你的好奇心吧,走,跟我去西廂房!”
宣於槡很想立刻就看見燿光所說的那件衣裳,可燿光才剛剛站起身來,便聽見巫戒中九鳳的嘶鳴聲了。
燿光連忙頓足,將九鳳從巫戒中召了出來,九鳳渾身無力,匍匐在地面,燿光見狀連忙問它:“九鳳,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九鳳嗚嚥著說:“黑靈山有大難,百獸死傷無數,我能聞見血腥味。”
燿光聽後大驚,九鳳不僅在黑靈山誕生,更是從小生活在深山之中,黑靈山上有九鳳的魂靈,如今家中有難,九鳳的巫之氣也受其影響,怕是此劫難以逃脫。
“既然如此,你能否與我一同前去黑靈山試探情況?”燿光知道九鳳心中擔憂,便想著親自前往,為九鳳消除疑惑。
九鳳沒有說話,只是拼命的點著頭。黑靈山受了重創,對它影響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