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出宮時天色已微暗。驅車一路到了姜府,暮色四起,只見的簷下燈火。姜太後已經先著人去姜府報了信,陳氏一早就等在了門口。姜沅遠遠照見她娘親面容,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書煙忙遞了手帕過去。姜沅擦幹了淚,整頓一番,車子剛剛好停在姜府門前。
提著燈的婆子撩開車簾,陳氏親自上前將姜沅接下來。陳氏眼眶也有些微紅,只是隱忍著不發。後面跟著的依舊是那日所來的張公公。姜沅在宮中甚得太後喜愛,皇上又時常同她一處,宮中早已是風聲四起。張公公豈會不知。因此此次將姜沅送回來,態度與上一次已是不同。多了幾分恭敬和謙卑。將姜太後賞下的東西一樣樣親自說與陳氏聽。
陳氏卻沒有空理會張公公的那點小心思。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女兒身上。道了謝,賞了錢,折騰一番終於送走了張公公,陳氏方才道:“我兒怎麼輕減了這麼多……”說著已是落下淚來。
姜沅也觸景生情,一時哭倒在陳氏懷裡。
身旁的婆子和大丫鬟雪盈忙勸道:“外面這樣涼,有什麼話娘倆兒進去慢慢說,莫耽誤壞了身子才是。”
進了屋,秋意深重,屋內已是燃了壁爐,暖和得很。姜沅卸下厚重的外衣,裡面穿著輕薄適宜的衣衫。陳氏問起她宮中的事,姜沅生怕她擔憂,只揀好的說了說。說那宮中的太後待她多麼和藹,賞了好些稀奇的寶貝,每日召她去說話,還與她一起習研佛理,林林總總的一些事。
陳氏聽著卻已是眼眶又泛了紅。姜沅說得輕巧,她卻何嘗不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在長輩面前受盡拘束的難受勁兒,還有什麼一同聽經誦佛。金覺寺那次是例外,平日裡若無其他緣由,禮佛之類繁瑣的事陳氏輕易不願讓女兒參與,知道她孩子心性,何必去聽那些連大人聽著都頭痛的經文。
陳氏越發心疼姜沅。
姜沅看了出來,勸慰道:“宮中錦衣玉食,奢華極致,我聞所未聞得俱聞得,見所未見的俱見得,甚是開心,阿孃無需介懷。”
陳氏嘆了口氣,有些話終還是不能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姜沅入宮這段時間,陳氏日裡擔憂,夜不成眠。央著姜斯去求見了皇上好幾回,次次都沒那小皇帝推阻了來,只道太後喜歡阿沅喜歡的緊,留阿沅陪她老人家一二日也好。話說到這,姜斯也不好再求。一來二去夫妻兩人心下存了疑慮,唯恐宮中那位對姜沅有了什麼心思,卻又不能直言。
眼下人倒是平安無事送回來了。太後體恤,還賞了好些的玩意兒。只是這太過反常,還保不齊日後會出什麼事。陳氏想起姜斯同她提及的朝堂上那些是非,心裡一緊,抬眼細細打量了一遍自家女兒。不久前還曬得和個泥猴一樣的小姑娘一眨眼間已經長大了,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這樣的好顏色即便是被皇家看上也不足為奇。
陳氏不覺嘆了口氣,低聲喃喃一句:“我倒寧願你生的平庸些……”
姜沅沒聽清:“阿孃?”
陳氏搖搖頭,不再提起這事。
姜沅回府一家人終於齊全。已移居別府的姜允也特意趕回來,留宿一夜,全當為小妹妹接風。
全家人裡最開心的當屬與姜沅年歲只差一的姜景。他私下裡同姜沅道:“幸好還是回來了。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姜沅心裡暖暖的,面上卻微嗔:“又在胡說些什麼。”
姜沅在家歇了幾天,就接到了謝府謝冰卿遞來的帖子,說是點妝閣裡新上了一批貨,閑時邀她一同去逛逛。
姜沅不疑有他,選定日子回了帖。隔了這些天再度回了族學,劉玲瓏已經快無聊得長草了。姜沅有意試探,劉玲瓏原只以為這些時日她去了舅家做客,未得聽到旁的閑話。看來姜家和太後把姜沅入宮這事隱瞞得很好。
到了商定好的日子,姜沅備了車前往城裡的點妝閣。以往的幾次例外,讓陳氏很不放心她獨自外出,除了書煙和車夫隨同,還派了天冬跟著去,保護他家姑娘的安全。
謝冰卿先一步到了地方,姜沅下了馬車,未走幾步,她就迎著出來。謝冰卿見姜沅戴著與身上衣衫顏色一致的幃帽,一愣:“這是怎麼了?”
姜沅邊往裡面走邊回道:“前不久臉上不小心落了傷,遲遲未愈,這些天出門都帶著這個。”
謝冰卿輕輕蹙了眉,隱含了些許擔憂。
“姐姐先來這裡,可尋到了什麼好看的物件?”姜沅未看到謝冰卿的神情,只低頭看著店裡擺放的首飾胭脂,做工精緻得很,讓人愛不釋手。
謝冰卿笑道:“新上的首飾哪能就這樣擺出來供人看。你隨我去樓上坐著,讓店家拿了那幾樣來,細細端給咱們看看。”
姜沅應了是,提著裙擺隨謝冰卿去了樓上雅間,書煙原想跟著一道進去,卻被謝冰卿的侍女碧霜攔下,說是要同她去下面玩逛。書煙躊躇著看向姜沅,姜沅點頭應允。至於天冬留在雅間門外守著。
進了屋,姜沅方才看到屋內出了謝冰卿還有一人。
故技重施。謝冰卿這才歉然道:“我願也不想再騙你的,只這一次事關重大。好妹妹別生氣。”
上一次謝湛藉著謝冰卿的名義來見她,是為著常三和姜家。這一次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小事。姜沅知道謝冰卿沒什麼惡意,於是道:“我怎麼會怪姐姐呢?只是這一次又是為何?”
謝冰卿有些憐惜地看著姜沅的幃帽,嘆了口氣:“……這話我說不出口。具體你還是聽阿湛同你說吧。”說畢,她唯恐自己在這裡惹得姜沅和謝湛不自在,先一步出了房門,順便藉故支開了等在門口的天冬。
屋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姜沅反倒不自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