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輪沿途停靠了六十個國家與地區,在天和的本科畢業間隔年裡,他與關越只要在船上,便每天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除此之外,什麼娛樂活動都不參與,就連在房間裡看場電影,關越也不願放過天和。到了後面天和實在受不了,想去貴賓室裡,和同樣是客人的一位沙特小王子打幾盤德州撲克,關越則如臨大敵,時刻坐在天和身邊監視著,只許每天玩一小時的牌。
“我不!”天和喊道:“我一定要下船玩了,我可不想在遊輪上就這樣環遊世界。”
於是關越只得背起包,與天和下去玩。
下船時,關越揹著沉重的徒步旅行包,與天和換上運動服,暫時離開遊客隊伍,像兩個揹包客般,觀賞各地的風土人情。
他們在哥倫比亞買下了一隻鸚鵡,在馬達加斯加買下手工工藝品來裝飾船上的房間,在埃及逛黑市時,關越終於,難得地對天和的購物慾表現出了一次猶豫。
關越試圖阻止天和買一個黑市裡拿出來拍賣的木乃伊:“別買幹屍,不吉利。”
天和一本正經道:“好不容易碰上個喜歡的,我自己出錢。”
天和心裡快要笑翻了,他對木乃伊毫無興趣,且覺得毛骨悚然,卻竭力假裝出對它的熱愛,我讓你買,你把這個買回去試試?
關越:“算了,這個多少錢?寶寶,能不放在家裡嗎?捐給大英博物館,空了去看也是一樣的。”
天和:“可我很想抱著它睡,能讓我玩一段時間再捐出去嗎?”
關越:“……”
關越終於知道天和在耍他,拖著他走了。
去紐西蘭霍位元村時,關越的腦袋在門上碰了一下,天和正哈哈哈地笑他,沒想到一轉身,自己也碰了一下,關越頓時心痛不已,再逛時一直用手護著天和的頭。
“你真的會嗎?!”
皇後鎮,教練拉開飛機艙門,狂風捲了進來,天和與關越牢牢地系在了一起,關越朝跳傘教練比了個“ok”的手勢,張開手臂。
“不會,全是騙你的。”關越冷漠地答道,戴好額頭上的跳傘風鏡,最後檢查一次把自己與天和綁在一起的繩索,拉緊,令天和的後背更緊密地貼在自己胸膛前。
“願意陪我一起死嗎?”
繼而帶著天和,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天和要瘋了,從萬丈高空與關越一起跳了下來。
那一刻,整個世界隨之遠去,雲霧刷然穿過他們的身體,天和唯一的記憶,就是關越有力的心跳,以及在他耳畔的一個吻。
緊接著傘呼啦拉開,關越兩手從身後環抱著天和,於風中緩慢降落,皇後鎮的田園、湖泊,遠方的城鎮,漂亮而玄奇的大地,與緊緊抱著他的那個人。
“不斷地、不斷地聽著你堅定的呼吸。”天和側頭,低聲說,“就這麼活著……”
關越略帶急促的呼吸屏住了,低聲道:“或是堅定地死去。”
“以後不能再玩跳傘了。”數日後回到船上,大船再次啟程,天和覺得實在太玩命了。
關越正在翻譯一本詩選,把眾多詩人的不朽名篇翻譯成中文。
他們在悉尼聽了跨年音樂會,倒數來臨時,激昂的交響樂聲中,天和、關越,以及貴賓廳裡的觀眾們紛紛側身,望向觀景平臺外,大海中升起的璀璨煙火。
他們在橫濱上岸,天和去逛了公園的跳蚤市場,找到了心儀已久的一幅浮世繪,讓關越挾在胳膊下,走了一路。作為獎勵,天和則邊走邊喂他吃章魚燒。
他在富士山下與關越泡了溫泉,那天關越口渴,喝多了幾杯清酒,傍晚時臉色發紅。落地窗外是寬廣的湖泊,遠方是夕陽下的富士山,那天的記憶,僅次於他們的第一次,也是對天和來說,最美妙的一次。
煙火大會後,看螢火時,天和總忍不住打趣關越,關越居然被天和揶揄得紅了臉,抓了只螢火蟲給他,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
許多個在茫茫大海上暴雨傾盆,雷鳴電閃的夜晚,天和便蜷在關越懷裡,兩人看著遠方的黑夜與閃電。關越一手抱著天和,一手攤開詩集,給他念普希金的詩歌。
那是一種極其奇異的體驗,彷彿在這遠離塵世與喧囂的小天地裡,能窺見茫茫海面與天空深處的眾神。天和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關正平朝他說過的話,他離開了epeus,離開了他的故鄉,從此一去不複返,也再無任何訊息。
這個時候他在遠方,是否也仰頭眺望著一樣的漆黑雨夜?
他們在仁川與首爾……老有遊客想找他合照,關越被合照的人搞得很不高興,路上還吵架了。
香港的夜市、雅加達的燈火、芭提雅的霓虹燈、恆河燈節紀念杜爾迦的璀璨火光,晨浴的修行者……
哈利法塔下的音樂噴泉、阿布紮比沙漠中的盧浮宮、馬爾地夫繁星般的小島。
離開馬累的第三天,在廣袤的印度洋上,天和看見了旋轉著躍出水面的巨大鯨魚!
從房間看出去,發現鯨魚的一刻,天和馬上拍拍關越,說:“快看!”
關越抬起頭,天和靠在關越懷裡,一起怔怔看著遠方那隻躍出海面的抹香鯨,它是如此龐大、如此震撼,導致整條船上的遊客一起大喊起來。
天和笑了起來,鯨魚落回海中,關越則不受幹擾,繼續低頭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