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公子眸色隱著昏黃的燈光,低眸望向懷中的宮燈,溫柔的面容射出幾絲疏冷,皺眉望向已經摺返的老商販,可僅遲疑了一秒,便逆過人流跟了上去,然後,在他的攤位前放下了一錠銀子,“多謝!”
聽聞,檀溪執筆的手一停,她抬起眼睛,卻恰好撞進一雙深淵似的眼瞳裡,她的心像是被手指輕輕的扣了幾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又未曾相識。
目光相接的剎那,青衣公子,蹙起的眉宇間,顯出巨大的驚詫和疑惑。
可隨即便做七分釋然,鎮定的收回了視線,折身兩步湧向街面那擁擠的人群。
老商販得見那一錠銀子,眼角不由得抽了一抽,他剋制著震驚的情緒,將那錠銀子拿起,三步奉到那又離開的公子面前,委婉的拒絕道:“公子給多了。”
“公子可真大方!”白及豁開人群逆流三四步而來又道,然後,他擋在檀溪面前,將那錠銀子從老商販手中收起,卻並未塞給眼前青衣清塵的公子,反而一手扯了老商販回去。
心道:別來無恙啊,夏衍。
夏衍呼吸微滯,卻平靜地望著白及離開的背影,恍惚間又想起那日雪落三尺,覆滿蒲陽城池,在屍體堆積的千階祭壇之境,似乎所有逝去的生命都在那一夜的雪中活了過來,也包括他。
執明說,那是源自於天道中最仁慈的力量,不必過於糾結。
而他一時竟也找不出原因,或許只有消失的譚青再度出現,才能解釋是否如執明所言。
因為那日利用封禁在混離地獄的上古洪水破解上古十色業火的焚盡之力,他並沒有把握一定會將譚青一擊必殺。
所以,譚青你在哪裡呢?
而那屬於天道中最仁慈的力量究竟因何而來,雖然一定不是譚青所為,也不是眾生的死亡引起,那麼也絕非偶然!
夏衍眸色逐漸深邃,旋即轉身,再次隱入人群之中,手中的八角宮燈的光芒映襯著月光溢位燈面,而那畫出的蝶,精緻的工藝像是猛然間活了一樣。
夜過半數,整個蒲陽城裡安靜至極,而燈火通明的街頭,夏衍倚靠在一處未收回的燈籠攤前,將手中的燈又放了回去,他撫摸著那燈面上的藍色蝴蝶,溫柔的面容上輾轉溢位無盡的悲傷,可卻並不曉得因何會悲傷……
他像是被蛇蜇傷到立即將手抽回,連帶著那燈沒有放穩摔落在了地上,歪倒的燈芯一下便引著了燈面,火勢迎著風一下便焚燒了起來。
在寂靜黑暗的夜裡,發出一道灼熱的火光……
夏衍蹲了下來,條件反射的伸出手想要撲滅,可掌心那道已經癒合的醜陋疤痕卻開始疼了起來,他撲火的動作莫名僵硬了下來。
在燈籠燒盡的那一刻,他像是習慣性的閉上眼睛,恍惚的試圖用神力追溯那痛感的來源。
可那神力卻竄動五臟六腑,逆流而競走他的四經八脈,最後匯聚在心臟處湧出一絲腥甜,他抿唇將口裡的血液如數吞回喉嚨,望向那攤灰燼鍥而不捨的伸出手,再次閉上眼睛,催動神力,可卻唯有觸到了滿手的灰塵,再無其他……
夏衍像是壓錯不知道什麼籌碼而賭輸了的賭徒,他茫然的睜開眼睛,踉蹌起身,站定在平靜的朱雀大街上,心臟開始發冷,而周遭的燈籠依舊一成不變的透著灼熱的光芒。
他慢慢的靠在燈籠攤前的桌案之上,沉默的望向穹蒼之上懸掛的一輪皎月,喃喃自語:“我忘記了什麼?”
桀茗守在不遠處的拐角,遙遙望著夏衍,他看起來有些堅硬的下顎線緊緊地繃著,似乎很不安。
曳嵐掃過桀茗一眼,呼吸不由得也跟著一緊,“你怎麼了?”
桀茗一怔,隨即看向曳嵐,猶豫之後,解釋道:“陛下,他看起來很不好!”
曳嵐想了想,問道:“為什麼?”
桀茗臉色變了一變,不答反問,“尊神,您真的不知道嗎?”
曳嵐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情緒深的讓人無法窺探,她嘆息連連,轉身面向冰冷地牆壁,探頭靠了上去,因為,她窺到夏衍說,我忘記了什麼?
所以,他那是忘記了什麼呢?
才會這般失態,比起見到失蹤些久而神魂俱損的檀溪更加強烈。
曳嵐著手摸到隨身攜帶的竹筒裡,可將近半晌之間,可自是一根骨籤也算不出來為何?
待到曳嵐平復心情,再次卜算時,偌大且幽靜的朱雀大街便就只剩下了她與桀茗。
然而他們再次跟蹤到夏衍的下落時,是在黎明將至的前夕,那一處荒敗的臨水閣樓之上,而那江面上是不斷湧向冥界的河燈,幾乎佔滿了整條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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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倚著窗望著那一江璀璨的河燈,並沒有轉身,只是對他們二人說道,“等到天明,我自會回去。”
曳嵐明白,那是夏衍對他身份的保證,或許他只是以水神的名義任性了這一回。
然而為何如此,或許是因為九殿冥王的兒子溫蘊,那個小孩子竄上神界只問了夏衍一句:“水神殿下,我的孃親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