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清皇後娘娘奄逝後,我國還一直每年向皇太後、皇上、皇後娘娘三宮一同進貢。我國都以為皇後娘娘既然已經奄逝,那麼皇上是必定會繼立中宮的。按著大清的規矩,是二十七個月之後就要冊立新的皇後。”
“故此我國給皇後娘娘的進貢始終未斷。可是至今已是遠遠不止二十七個月了,怎麼還遲遲聽不見皇上要冊立皇後的旨意去?況且今年本就是皇上的六十萬壽,明年又是皇太後的八十大壽,合該在這兩年裡將冊立新皇後的事情就辦了呀!”
永珹想著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從宮裡帶回來的那些話,便忍不住搖頭冷笑。
“新皇後?你說冊立誰為新皇後?如今的皇貴妃,她是內管領下的包衣女,她家是因罪被沒入辛者庫的,她怎麼可能成為正宮皇後?”
“至於慶貴妃,更是個江南漢女,她父親連個官職都沒有——要不是頂著‘江南二陸’大儒世家的名頭,她怎麼可能進宮來,又走到今天去?”
高麗後宮的等級同樣森嚴,對於王妃中殿的挑選也是極為看重家世。況高麗後宮出過張禧嬪,那便也是以家世低微的女子,廢掉王妃,進而自己生下繼承人,從而被封為王妃去的——這也是高麗後宮歷史上獨一個以“中人”身份成為王妃的女人。
故此高麗人也極不喜歡此等亂了尊卑之事。
高麗使臣便道,“既然如此,那皇貴妃自應永無被冊立為皇後的資格的!那我國又為何還要向一個家世如此低微的女子,進獻那原本該呈進給皇後的貢品去?”
高麗使臣年底回國,便將此事奏明瞭高麗國王。
高麗國王便正式向大清禮部提出問詢:是否還要在中空虛懸之時,繼續進獻給皇後的貢物。
禮部官員委婉向皇帝請旨,並且說明高麗國王強調說已經為不存在皇後,進貢了四年了……高麗國小物寡,這連續四年的額外貢物,的確令高麗難以支撐。
皇帝看罷也是冷笑,“就憑他們進貢的那點子東西,朕還不稀罕!若不是以朝貢作為臣服藩屬之意,朕連自己那份兒也不要他們的!”
高麗歷年的進貢,大宗的不過是些高麗紙、各種席子之類。高麗紙確是好東西,可是那些席子什麼的,何至於就稀罕成那樣了?
況當年原本太宗皇帝征服高麗的時候,貢品裡還有老虎、熊等置辦起來難度更高的貢品,後來在康熙年間被取消了,就是為了叫他們不必為難。
可今日,竟還變本加厲!
皇帝冷笑,將高麗國王的奏疏擲還:“告訴他們,不必貢了!這點子貢物,朕還不放在眼裡!”
乾隆三十六年正月,皇帝派下新年恩賞,婉兮發現自己竟比往年多得了不少去。
尤其是坐褥、大紅猩猩氈等,都比往年要多。
婉兮先時倒沒多想,只以為或許是因為小七去年出嫁,今年皇上這是將往年給小七的那一份兒也給了自己?
待得正月二十八日,李朝國王李昑,遣使表賀萬壽、冬至、元旦三大節,及進歲貢方物,婉兮並未收到如前幾年一般的貢物,婉兮心下便也有底兒了。
只是皇上礙著面子,這話遲遲不肯與婉兮說破。
這日婉兮便尋了個機會,利用正月裡皇上一直在忙,兩人稍有閑下來整夜廝守的機會,這晚遣退了所有奴才,只有婉兮一個人伺候著皇上用酒膳。
今晚的酒膳沒擺在炕上,婉兮叫用小膳桌都給擺在暖閣的地上了。
雖說是地上,可是暖閣的地下也是通著火氣的,整個地面就跟個大火炕似的。地面上再鋪了地氈和席子,便可自在地席地而坐,哪怕躺著睡覺呢,都不用去擔心這北地京師正月裡的寒涼去。
婉兮將今年皇上格外賞給的那些大紅猩猩氈和坐褥都給鋪地下了,這便更能方便地或躺或臥去。
皇帝進來一見這架勢便笑,“這是怎麼說的?”
婉兮笑著拉著皇帝坐在地下,“我聽淑嘉皇貴妃講過,他們高麗人呀,在家裡都是這麼坐在地上、也睡在地上的。他們許多人家不格外預備坐具、床具,就這麼直接席地而眠了。”
皇帝挑了挑眉,便也點頭,“嗯,他們自稱那叫‘地炕’,遠離跟咱們的暖閣相似,也都是地面下通火氣的,地面不涼。”
“所不同的是,咱們的地龍,火是從外頭燒的;他們的地炕,依舊還是灶臺連著地炕的。”
婉兮含笑點頭,“所以從前啊,李朝進貢來的那些席子,我倒不知道該怎麼用。總歸咱們的炕上,都是先鋪大紅猩猩氈,然後氈子上再鋪坐褥、條褥……總歸用不上席子。”
“倒是這會子,忽然想起來咱們暖閣也可以席地而坐啊,這便才想起那些席子的妙處來了。”
婉兮抱著膝蓋,歪頭望住皇帝,“可是爺今年怎麼竟賞給我些大紅猩猩氈啊、坐褥啊的,反倒不如往年似的賞給高麗進貢的那些席子了?這坐地上啊,還是人家高麗的席子好呢。”
婉兮摟著皇帝手臂,撒嬌輕搖,“爺……我再用這些大紅猩猩氈,去換往年那些席子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