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垂首莞爾,“要不是永瑆剛剛成婚,我都要差點兒以為皇上才六歲。”
皇帝輕啐一聲兒,打了婉兮手背一記,“你說爺耍小孩兒脾氣唄?”
婉兮這次卻沒否認,含笑垂眸,“五十六歲的天子,尚且有赤子一般的天真可愛,爺自是有福之人!”
皇帝笑了,心下的塊壘一點點兒土崩瓦解了去。
婉兮抬眸望過來,柔聲道,“五十六歲的天子還想耍小孩子脾氣,還有額娘可撒,這才是爺最大的福氣所在呀~~”
皇帝愣怔住,靜靜凝望婉兮,說不出話來,卻是伸手過來,將婉兮的手緊緊攥住。
婉兮含笑垂首,“我記著小前兒民間都有句俗話,說的是‘不管人多大,都得有個媽’;這話尤其是在當兒女的年歲也漸長了之後,才更為珍貴的。”
“爺是天子,自是這天下福氣最大之人。此時十一阿哥又剛剛成婚,正是要享兒孫福之時。可是此時皇上還有皇太後這位額娘在呢,這福氣才更是旁人都比不了的去。”
“皇太後高壽啊,就是皇上、是咱們大清最大的福氣不是?皇太後能多陪皇上一天,皇上就還有這耍小孩子脾氣的機會去啊,故此爺可不該跟皇太後鬥氣兒去,爺這豈不是也成了跟自己的福氣過不去了,爺說是不是?”
皇帝啞口無言,在婉兮面前羞愧地垂下頭去,只能攥著婉兮的小手,擺弄來擺弄去,無言以對。
半晌皇帝才找個理由替自己辯解,“那爺的諭旨也沒說錯啊,這會子既非皇額孃的聖壽,又非元旦,他們這些外省的督撫大臣上什麼請安的摺子去?”
婉兮含笑道,“爺……這會子正是十二月中旬呀!距離皇太後聖壽半個月,距離元旦也是半個月呀……這個時候兒人家督撫大臣給皇太後上請安的摺子,正可以前頭就著皇太後聖壽,後頭就著元旦去啊。”
“這個時機啊,不是與皇太後聖壽和元旦無關,反倒是正好前後都連著吶~~”
皇帝又被問得啞口無言了,也覺得不好意思,忙背過身去,只揪著薩其馬吃。
還不是整塊地咬著吃,反倒是跟小孩兒似的,用指甲尖兒揪著那薩其馬一條一條的吃。
婉兮看著,也是又想笑,又心軟的。
都說七十五歲的皇太後是個老小孩兒,那五十六歲的皇上呢,這會子的模樣兒又何嘗不是老小孩兒去啊。
婉兮伸手捅了捅皇帝,“大過年的,爺別跟皇太後鬥氣兒了唄?”
“或者退一萬步說,母子之間沒有解不開的疙瘩,爺想要跟皇太後撒嬌也無妨;可是爺咱們關起宮門來,私下裡撒唄?就別遷怒給大臣們,倒叫他們無所適從了,好不?”
皇帝叫婉兮柔聲勸說著,實則心下的疙瘩已經開了,只是當天子的又不能認錯,這便有些扭捏著,低聲嘀咕,“其實他們給額涅上摺子請安,倒也是孝心……爺也沒想跟他們計較,誰叫他們早不請安,晚不請安,偏偏選在爺這些日子心下不痛快的時候上摺子?”
婉兮含笑伏進皇帝懷中,柔柔抱住皇帝。
“爺說的對,這事兒不怪人。其實誰都沒錯兒,只是時機選的不好。”
婉兮頓了頓,緩緩道,“其實這世上許多事兒也是這樣的道理吧。其實誰都沒錯兒,錯的是人自己不能選擇、不能改變的東西。”
皇帝微微挑眉,如何能聽不出來婉兮是在說什麼。
婉兮挑起頭來,含笑望住皇帝,“人力能改變的,那自該盡力而為;可是如果是人力改變不了的……爺,那咱們就也別責怪誰去,只需順其自然罷了,好麼?”
皇帝喉頭一梗,伸手將婉兮抱緊,“可是爺是天子!別人改變不了的,爺卻應該可以改變!”
婉兮倒釋然而笑,歪頭望著他,“就算爺能改變得了皇太後的性子,可是爺難道就不在乎我自己心裡怎麼想的啦?爺……您倒是先別顧著鬥氣兒,好歹也問問我心裡怎麼想的,好不好?”
皇帝長眉高揚,“九兒,你……”
婉兮含笑搖頭,“爺,我本就不想當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