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留意到,秀外慧中的慶藻已經稱呼她為“皇阿孃”。
婉兮含笑垂首,“傻孩子,便是永瑆是你們本生兄弟,但是皇上卻也還是不想委屈你們兩口子去。還有,慶藻啊,還是叫‘皇貴妃阿孃’,或者‘令阿孃’即可。”
慶藻便笑了,蹲禮道,“從前阿孃為妃位、貴妃位的封號為‘令’,媳婦們自是可稱‘令阿孃’。但是如今,皇阿孃已是在皇貴妃之位,皇貴妃獨一無二,不需封號區分,故此皇阿孃此時已經不需名號去,那媳婦便自不可再稱‘令阿孃’了。”
“至於‘皇阿孃’一稱……”慶藻湊近些,含笑眨眼,“皇阿孃就是皇阿孃了,皇阿瑪的心意,中外已經皆知。”
婉兮揚眉,“慶藻你這孩子,這是說什麼呢?”
慶藻將婉兮拉入後宅,捧出小小一冊,“媳婦鬥膽呈進給皇阿孃。”
婉兮開啟一看,也是驚奇。原來竟然是李朝使臣的一卷手本,寫成的日子正是昨日十一月初七日。
只見那手本中寫:“……幽廢皇後,絕其往來,損其飲食,日加誚責,令其速歿。”
這寫的是那拉氏被鎖在永和宮中之事,以一個李朝使臣的身份,這訊息已是驚人的準確。
婉兮不由得看了慶藻一眼。
繼續往下看,但見那李朝使臣寫:“彼人皆言新皇後冊封是應行之典。而太後欲令選名族,皇帝意在後宮,相持未決,故其舉行早晚有難預期雲。”
慶藻沖婉兮點頭,“皇阿孃可見,永和宮那位的境遇,李朝使者都能探聽到九分去;那後頭這一段,皇阿孃自也可以相信,他們的訊息所言非虛。”
婉兮的臉頰有些熱了起來。
她知道皇上從木蘭回來,從到避暑山莊那日起,彷彿就是與皇太後起了爭執的。她隱約能想到是為了自己——卻終究不敢想,皇上當真已是將想要立自己為皇後的事公然與皇太後攤開,甚至不惜與皇太後當面爭執了。
皇上的心叫她心下一片燠暖。只是,皇上他當真不必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啊。
內務府包衣是什麼?那就是皇上的家奴。
而內管領辛者庫是什麼,那就更是家奴中的家奴,地位還在包衣之下,往往是獲罪撥入;或者是隻伺候主人後宅事務,不能插手前宅之事。
別說皇家,就是普通百姓家,稍微殷實一點的,都不可能將家奴聘為正室。家生子的出身,只可為侍妾,甚或只是通房丫頭啊。
更何況,她母家之所以從漢軍旗掉入辛者庫,的確是因獲罪。
這樣的她,是怎麼都不可能成為天子正室、中宮皇後的。
這些規矩,國的、家的,皇上自然都是最清楚不過的。可是她的爺啊,卻還要為了她去與皇太後爭執……
皇上他,真是傻得可愛,卻又固執得令她心疼啊~
婉兮抽了抽鼻子,望住慶藻努力一笑,“唉,你這傻孩子,不是瞧見李朝使臣都說皇上跟皇太後相持不下麼?那就更不該叫‘皇阿孃’。皇太後不會允許的,而皇上以孝治國,又怎能公然違拗了皇太後去?”
慶藻卻是眸光熱切,“可是皇阿瑪都肯為皇阿孃與皇太後相持去啊!便是皇太後不肯,可只要是皇阿瑪想做的事,即便遲些,也必定能做得成的!”
“皇阿孃請恕媳婦說句不孝的話——皇太後都這個年歲了,她還能擋著幾年?只要皇太後昇天的日子到了,皇阿瑪必定給皇阿孃一個交待去!”
婉兮連忙一把捂住了慶藻的嘴,“傻孩子,噤聲!”
“還有,這李朝使臣昨日寫的手本,今日竟然就能出現在你和永璇的手裡去……你們兩個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這不是要授人以柄,叫人家抓你們私下與藩屬國使臣交往的罪證去?!”
慶藻含笑點頭,“皇阿孃的提點,八阿哥和媳婦都銘記於心。八阿哥和媳婦自是都不敢隨便與李朝使者交往去,更不敢透露宮中秘辛。只是此次的事,因涉及皇阿孃,故此八阿哥和媳婦這才鬥膽溝通一二。”
永璇是淑嘉皇貴妃的兒子,淑嘉皇貴妃祖上是高麗人,故此李朝常年派使臣在京中探聽各種訊息,這便首選都是從永珹、永璇和永瑆這哥三個處想辦法,或者也是從在內務府當差的淑嘉皇貴妃母家的兄弟那邊透口風去。
永璇一向小心,不怎麼搭理。可是這次卻是因為又到年根兒了,李朝王室迫切想要知道,今年既然皇後已經死了,那他們過年時候朝貢,是否還要帶著那份兒給皇後的貢物去。
李朝入貢,一向是皇帝一份、皇太後一份、皇後一份兒。今年雖說皇後死了,可是宮裡卻破天荒地有了一位“活的”皇貴妃……這便叫李朝作難,不知該貢,還是不貢。
高麗作為藩屬國,當年也曾侍奉過元朝的。更何況高麗的數位王妃本來就是元朝的公主,故此李朝是懂得元朝有多位皇後並立的規矩的。這般延伸到大清來,也懂得皇貴妃同樣是天子之妻。
故此他們作難之下,才問到永璇這邊來。
永璇自是向著婉兮去,這便大手一揮,“貢啊,為什麼不貢?永和宮那位七月就奄逝了,到如今已經四個月過去,禮部什麼時候兒知會過你們,不用入貢皇後那一份兒了?”
李朝使臣這才趕緊將訊息傳回李朝去。為表對永璇的感謝,以及一種微妙的親近,這才將手本抄錄一份送進來給永璇看。
永璇與李朝使者這番私下的言談,慶藻自不會告訴婉兮去。只是這會子就連慶藻都相信,皇上只要再立皇後,那就必定是皇貴妃的,故此她提前稱呼一聲“皇阿孃”,自是情理之中。
只可惜,皇太後攔著,堅持要再選名族。
而皇貴妃,擁有正位中宮的所有美好去,除了,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出身。
這真是一個,無解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