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與主子之間的情誼,我又哪裡就比你少去?便說守墓之事,我也自然去得!——可是你以為,便是你去給主子守墓了,主子就不知道你其實是在躲什麼呢?”
“若你當真去守墓去,別說主子,就連我都得覺著,你才不是真心誠意為了主子,你還是為了逃避八阿哥!”
“翠袖你胡說什麼!”翠鬟又羞又惱,又是心下愧疚,這便淚珠子又一串串跌落下來,“八阿哥怎麼跟咱們主子相比?我可以不將八阿哥放在心上,我卻寧願將餘生都陪著咱們主子啊!”
翠袖含淚搖頭,“主子若還在,一定不肯答應。主子不在了,皇貴妃主子也必定會守著主子的心意,不會給你這個恩典去。”
“還有我,我也曾答應過主子,一定要看住了你,不能看著你辦傻事去……所以,如果我出宮,我非得拉著你一起出去不可。要不,我寧肯也不走了,還留在宮裡陪著你、盯著你去!”
兩個女子再度抱在一處,哭成一團。
皇帝晚一會子過來時,見到的正是“天地一家春”裡這樣一副場景。
皇帝心下也有些不得勁兒,這便沒多停留,大步直接入內。
婉兮卻沒出來接駕,皇帝被擋在暖閣的碧紗櫥外頭。
皇帝忍住一聲嘆息,故意道,“……果然是‘天地一家春’,瞧瞧你們這宮裡,人人臉上都掛著兩顆桃兒。”
皇帝說完,暖閣內卻沒動靜,顯然婉兮並不受用,不肯搭理他。
皇帝自己回味了回味,也覺有些臊得慌——方才那番話,當真並不能開解她的心去。
皇帝便嘆了口氣,扒著隔扇門的花格子,往裡頭柔聲道,“……明兒就是你冊封的告祭禮,後天就是你冊封禮的正日子了。若你也掛著兩顆桃兒出去,那該不好看了。”
婉兮還是不說話。
皇帝撓了撓腦瓜頂,尷尬地趕緊回身叫自己的奴才,“高雲從!去,跑趟腿兒,叫你皇貴妃主子茶房裡的總管記下,從今晚上開始,給皇貴妃和這宮裡人,沒人都預備幾個涼茶包,不叫他們飲用,是為了敷眼睛!”
高雲從都撲騰撲騰地跑出去了,可是暖閣裡依舊還是沒有動靜。
皇帝也想過要請語琴、婉嬪她們過來。甚或,可以叫幾個孩子過來陪著她去……
可是終究,這法子治標卻不治本。更何況語琴和孩子們若知道了玉蕤的事,怕也會跟著一起難過了去。
皇帝這便回頭看看左右。
一瞧皇帝這眼神兒,玉蟬便連忙帶著玉螢等人都退到殿外去,將殿門帶上。
玉蟬等人只以為皇上怕是又要給主子說些臉熱心跳的話去……那她們這些當奴才的,自是不便繼續留在原地。
整個殿內清靜下來,皇帝這便也不在隔扇門外徒勞地等著了,他伸開兩臂,直接推開了隔扇門,走入暖閣。
婉兮伏在炕上,將頭埋進被垛裡去……便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得瘦瘦小小。
皇帝心內愀然一痛,忙上前,坐在炕邊兒,伸手將婉兮給攬在了懷中。
婉兮的淚再度滑下,她掙紮幾次掙紮不開,便舉起拳頭砸在皇帝肩上。
“爺!您好狠的心……爺對玉蕤不公啊……”
皇帝輕嘆一聲,只管將婉兮的身子抱緊,輕聲道,“爺是狠心,是對玉蕤不公——爺狠心和不公都在於,將她硬是給留在宮裡,叫她這些年心下也苦。”
“那爺還那麼說玉蕤?便是玉蕤了什麼僭越的話去,可是玉蕤的命都沒了,皇上如何能再說出那番話來?”婉兮越說越急,淚珠兒撲簌簌落下,都打濕了皇帝的脖領去。
皇帝忖了忖,委婉道,“……玉蕤的遺物,你也替她歸置歸置。海子裡沒能打撈出她的遺骸來,可是該入葬卻還是得入葬。那便得以衣冠入葬不是?”
“至於選什麼衣冠入葬,總得你來親自定奪才好。”
婉兮聽得心尖兒又是一顫,忍不住猛地從皇帝懷中坐直起來。
“玉蕤今日剛剛出事兒,爺便要這麼早計算著給她入葬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