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兩頰,漾起桃花輕紅來;一雙細目裡,也是水光盈盈。
“爺……這是合巹的酒。爺喝了,我才能喝。”
那拉氏說著已經走到了皇帝面前,將酒盞送到皇帝嘴邊兒。
“爺快喝啊!爺喝完了,我喝;我喝完了……便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了。”
皇帝又是驚了一跳,猛然後退,抬手一揮,將酒盞揮落在地。
那酒盞幸虧沒碎,卻是將那盞中的酒灑了一地,然後無辜地骨碌碌滾到了一旁,委頓牆角去。
“皇後!你今日,這是發的什麼瘋?”
皇帝強撐著,這才沒將那拉氏一併揮到一旁。
皇帝抬手指著那沉睡著的幾具金棺,“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好歹孝賢、慧賢、哲憫、淑嘉都長眠於此!當著她們的面兒,你與朕這樣情態,說這樣的話,你可好意思!”
那拉氏卻眼神迷離,咯咯地笑了,“皇上是說,她們在看?好啊好啊,就讓她們看!跟她們幾個相比,我雖然進宮最晚,可我卻比她們都年輕!皇上有了我,便不會喜歡她們了。”
那拉氏上前,軟軟地撲向皇帝,想要投入皇帝懷裡,“……皇上只會喜歡我一個人。”
在那拉氏的腦海裡,她是又回到了當年嫁入宮裡的時候兒了。那時候兒的她,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兒;那時候的她,是被先帝指給皇四子的側福晉——是側福晉,是行婚禮,正正經經迎娶進宮來的側福晉!
不是那些死後被追封了皇貴妃的蹄子們能比的,她們個個兒都只是“皇子使女”,是奴才;而她才是先帝爺指給的側福晉,是娶進宮來的,是主子!
便是慧賢後來也被超拔為了皇子側福晉,可那也是“超拔”!是原本的皇子使女,便是後頭也給補了婚禮,可人卻已經早在宮裡,不像她一般是正正經經娶進宮來的!
就算只是暫且比不上一個孝賢,那又怎麼了?她年輕啊,她比孝賢年輕了六歲去呢!
皇上不是喜歡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兒麼?那令貴妃進宮的時候兒,不就是十四、五歲麼……那她也是啊,她嫁進宮來為皇四子側福晉的時候兒,也才那麼大啊!
皇上必定是喜歡她的,必定是的。
她笑了,如夢似幻,柔聲召喚,“皇上……快來啊。皇上看,紅帳已經垂下,紅燭已將燃盡……皇上,我已經等了好久啊,皇上別再叫我等了。”
她咯咯地笑,天真爛漫地笑,終於一把抱住了皇帝的手臂,便要將皇帝壓住了去。
皇帝大駭,猛地兩臂用力,將她霍地推到一旁。
“皇後!你瘋了不成?”皇帝的怒吼聲在這地宮裡轟然回蕩,像是憤怒的虎嘯龍吟。
那拉氏被驚住,卻不想放棄,這便又想上前撲住皇帝的腳踝……
皇帝忙大步奔開,便走便叫,“快傳太醫來。皇後被痰迷住了心竅,叫太醫來伺候!”
等在帝陵外的忻嬪,一見皇帝出來時的面色,心下便已經有了數兒。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早已經洗得幹幹淨淨了的指甲。
今早,就在那指甲縫兒裡,曾經存了些瓷白的粉末。
那是杜鵑鳥的腦骨。
南巡時在蘇州,是姐夫安寧給了她。說是江南花樓,那些女子們便是用這手段魅惑住恩客的。
杜鵑鳥又分多種,悲傷的有啼血的子規,每當春日卻聲聲悲啼“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卻還有另外一種白杜鵑,叫聲宛如鷓鴣,啼聲也是“行不得也,哥哥”……
便是這白杜鵑的啼聲,正應了花樓裡的姑娘們苦留恩客的心聲。彷彿上天回應,這便叫那杜鵑的腦骨磨成了粉末,竟有了魅惑人心的本事去。叫姑娘們一聲聲嬌啼著“行不得也,哥哥”,便用那手段,將恩客們成功地留下了。
這好東西她剛得了,卻還沒來得及使,皇上在迴鑾的路上便與她分道揚鑣,單獨陪著那令貴妃走了陸路去了。待得回京,至今,皇上便也沒有去看過她,更沒有過單獨相對的機會去。
再後來,姐夫死了。這東西究竟管不管用,她便也無處問去了。
既然如此,便用皇後來試試藥。
一石二鳥,教訓了皇後,又叫她瞭解這藥的效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