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聽,笑意便擴大到了滿臉,已是盡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親自走下地坪來,雙手伸出,左右扶住婉兮兩臂。
從表面看是皇帝將剛出月子的貴妃扶起來,叫免禮平身罷了;可是婉兮卻知道,皇上的掌心灼熱,那熱度透過錦袍,絲絲融入她腠理。
這是兩人之間心靈相通的瞬間,是兩人心下溫暖的共諧激蕩。
婉兮這才抬眸,帶著羞澀,更蘊滿笑意。
“妾身……謝皇上隆恩。皇上的心意,妾身今生來世,皆刻骨銘心。”
皇帝“呵”地一聲笑出來,湊近婉兮耳邊,極輕道,“……傻樣兒。”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啊,又不是她自個兒的,他是盡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深情,是他該做的,又哪兒需要當孃的感恩戴德去呢?
婉兮都聽得明白,便也借起身,兩人耳鬢相接之際,柔聲道,“就傻了~~奴才偏要,永誌不忘。”
在宮裡過完了歲朝,正月初八日,皇帝便奉皇太後、率領後宮從宮裡挪進了園子。
在圓明園裡,還將有慶賀元宵節的盛大典禮。
一路車馬,婉兮親自照顧著石榴。石榴這還是第一回 坐馬車出宮,顛兒顛兒的,不多一會子就睡著了。
婉兮照顧孩子,自己也累,這便歪在車廂壁上,也有了些睡意。只是反倒睡不著,這便叫著玉蕤,“這些日子,宮裡可有什麼趣事兒沒?”
玉蕤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宗事兒,卻不知道算不算得是趣事兒——寧郡王弘晈,被罰了半俸去。”
“嗯?寧郡王弘晈?”婉兮一聽這人的名字,便不由得睜開眼,坐直了去。
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位弘晈倒是個“老熟人兒”。
弘晈是老怡親王、那位著名的十三爺允祥的兒子,而且是嫡子。更因為允祥的嫡長子弘暾在雍正年間就死了,故此這位弘晈已經是允祥事實上的嫡長子去。
若是嫡子承繼制,那便該由這位弘晈承襲了芸香的和碩怡親王的爵位去。可是誰料到,雍正八年老怡親王薨逝之後,雍正爺卻沒讓弘晈這位事實上的嫡長子來承襲怡親王,卻將怡親王爵給了弘晈的弟弟、允祥第七個兒子,也是嫡出第四的弘曉去。
弘晈只承繼了一個寧郡王的爵位。雖也是王爵,可終究郡王與親王還有高低之分。
也許正是因此,叫弘晈心下生起了怨氣,這便在乾隆五年,捲入了廢太子胤礽的兒子弘皙的逆謀案中去……而那一年,皇帝也正是因為調查此案,才親自去查旗地私售之事,這便在皇室莊田遇見了婉兮。
婉兮在陪著九爺微服私訪之時,便也沒少了聽到弘晈的名字去。雖未謀面,卻也對這個名字早已留下深刻印象。
還有一層緣故,因忻嬪的母親是允祥母親的侄女兒,故此忻嬪與怡親王這一脈也是表親。
在安寧已經萬事成空,忻嬪自己的阿瑪也已作古多年之後,她與怡親王這一脈的表親便是她最後可以倚仗之勢。婉兮也曾經小心防備此事,避免忻嬪由其母親,借力於怡親王一脈。
——終究,怡親王在雍正爺年間,功高蓋世;怡親王一脈,更是成為世襲罔替的“”。便是皇上對怡親王一脈也不能不有所照拂。
只是後來因為《紅樓夢》之事,倒叫婉兮知道如今承襲了怡親王爵的弘曉,卻原來是清高風雅之人。最初的《紅樓夢》原本,就是從弘曉的王府裡傳出來,流到明義手上,再到永璇手上的。
再加上怡親王一脈與尹繼善的深情厚誼,倒叫婉兮對弘曉這個人能放下心來;那怡親王一脈裡,既然小怡親王本人不至於與忻嬪同流合汙,那麼弘曉之下的第二人,便是這位寧郡王弘晈了。
弘晈既然都能捲入當年弘皙的逆謀案去,倒叫婉兮不能不擔心此人的人品。
婉兮右手輕輕撥弄左邊腕上那一對白玉鐲去,“這是怎麼話兒說的,皇上怎麼忽然罰了他半俸去?”
玉蕤聳了聳肩,“聽說這位寧郡王,多年來始終託病不上朝。每當朝期,俱不能到,故此皇上下旨,只賞給半俸,叫他在家養病便罷。”
婉兮微微揚眉,“若此,便是在朝中再無差事,只叫在家養病罷了?”
玉蕤點頭,“正是如此。想來當年捲入逆謀案去,皇上又如何還肯賞給他差事去?便是賞給半俸,叫在家養病,這已是跟半圈禁差不多了。”
婉兮終於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有皇上如此警告,叫他‘在家養病’,那他如何還敢健健康康邁出家門半步去?若此,咱們倒不用擔心他還能與忻嬪有所勾連了。”
玉蕤也是一拍手,“……忻嬪這一回,真真兒是叫孤零零兒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