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從小心地先瞄了皇帝一眼。
皇帝忍著笑意,迅速地一擠巴眼睛。
高雲從心裡有了底,這便改成雙膝跪倒,一個頭就磕在地下。
“回貴妃主子……皇上原本叫奴才在貴妃主子回宮前,就稟明貴妃主子,著貴妃主子不必回永壽宮了,挪到——儲秀宮去罷!”
婉兮這才徹底怔住,半天都沒緩過伸來。
再抬眸去望皇帝,皇帝那一臉的促狹笑意,已是瞞不住了。
婉兮登時便紅了臉,輕輕一甩手,“哎呀,皇上!”
皇帝這才終於放鬆地大笑,扶著婉兮道,“走吧,爺陪你同進儲秀宮去!”
儲秀宮與永壽宮也不遠,中間兒只隔著一個那拉氏所住的翊坤宮。
婉兮隨皇帝走入內去,抬頭便見前殿所懸掛皇帝在乾隆六年時所禦筆親題的“茂修內治”四字匾額。
茂修,便為勤奮修習之意;內治,則為後宮婦禮。
後宮眾主位,皆有“勤修內職”的規矩。故此能說“內治”者,便是領袖六宮之意了。
更何況正殿左右兩壁懸掛的分別是《聖制西陵教蠶書》,西壁懸《西陵教蠶圖》……如此極言親蠶之事,便更是普通的嬪妃並無資格的了。
若此,便也怪不得皇帝初登基時,元妻嫡後孝賢便是住在儲秀宮中;而當孝賢皇後更在乎“長春”二字,這便自請挪入長春宮後,皇帝便是叫高雲思住進儲秀宮去了。
儲秀宮的地位,在東西六宮之中,便是超卓。
這匾額也自符合當年身為唯一初封貴妃的慧賢皇貴妃的身份,彼時的高雲思,也是身在貴妃之位,唯在皇後一人之下。
同為包衣出身,高雲思母家早已抬旗,出了包衣,被先帝超拔為了皇帝潛邸時的側福晉,按說已可被視為“二妻”,可是卻終究因為她漢姓人的身份,家裡又曾是包衣的緣故,這便終其一生只能是貴妃;在死後才被追封皇貴妃去。
如今的婉兮同樣在貴妃之位,同樣只在皇後一人之下。這次第,倒是與當年的慧賢皇貴妃,更為相似了。
這一刻,婉兮心下百轉千回,有喜,又何嘗沒有嘆息。
想當年慧賢皇貴妃含怨而去,便是皇上先將“賢”字賜給了她,而反倒叫孝賢皇後去討同一字為封號……可是終究終其一生,慧賢皇貴妃始終都智慧生活在孝賢皇後指掌之中,便曾盛寵,終究一個孩子都沒懷過啊。
皇後與貴妃、正妻與二妻之間的爭鬥,最終是以皇後取勝、貴妃殞命而落幕。
慧賢皇貴妃更是身後悲涼,無一子一女不說,原本也曾煊赫一時的母家,隨著她故去的日子越遠,她的母家也越發淪落了下來。
繼慧賢皇貴妃父親高斌陪綁刑場,受驚嚇不久便溘逝之外;慧賢皇貴妃的兄弟高恆,就在幾日前又在兩淮鹽政的差事上,因私自幫罪臣富德在蘇州售賣七斤人參之事,被皇上下旨申飭了去。
生前的盛寵,與死後的境況,終究是一個後宮女人到了年紀,便不能不考量之事。婉兮自己此時便高高在貴妃之位,便是今日也挪入儲秀宮來,她的心下也不敢有半點的疏鬆去。
若說永壽宮代表的是“寵妃”,那麼儲秀宮便代表著“崇班”高位),她如今從永壽宮挪入儲秀宮,皇上的心意不言自明;那她心下也不敢有半點的暗喜,只有更加的謹慎去。
這後宮裡,對皇後威脅最大的,自是排位僅次於皇後之人。當年是慧賢皇貴妃,今日便是婉兮自己。
只要有這樣的地位,那麼貴妃與皇後之間的爭鬥便無法避免。她絕不要再重蹈當年慧賢皇貴妃的覆轍。
……貴妃與皇後的第二場較量,絕不該讓貴妃這個位分再告負了去。
她不止是為了保護自己,更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們。
婉兮的神色,全都落入了皇帝的眼中。
皇帝如何能不明白,可是這會子卻是輕笑道,“別擔心,凡事都有爺呢。爺就是為了給咱們這個孩子也選個合適的地方兒降生才是。”
“你想啊,咱們圓子降生之前,在園子裡爺將你挪進了‘天地一家春’去,叫咱們圓子穩穩當當地在那兒降世;那麼咱們這個孩子,既然是要在這個月份,是應該出生在宮裡的,那便也不該委屈了去不是?”
皇帝捉著婉兮的手,舉起來湊到唇邊,在婉兮手背上親了一下兒。
“圓明園裡,內廷以天地一家春為首;宮裡,東西六宮則以儲秀宮為首。故此啊,爺才在回京之後就吩咐內務府將儲秀宮給收拾好了,給咱們這個孩子為降生之地。也省得將來叫他們小哥倆兒再打起來不是。爺這個當阿瑪的呀,可得一碗水端平嘍~”
皇帝孩子氣地歪頭,含笑瞟向婉兮,“爺安排的,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