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永壽門前是搭著架子的,可是那架子卻未見得都是為了紮彩門、掛彩子的,看那永壽門上顏色暗淡的模樣兒,分明是工匠們早就磨掉了宮門上原本的彩畫,這是在修繕的意思了!
這永壽宮從婉兮當年進封時修繕過後,到如今,這一晃也是都十多年了過去。況且當年永壽宮的修繕,皇上也是採取“修舊如舊”的原則,叫永壽宮裡一切都帶著熟悉的味道,這便叫顏色看起來不那麼鮮亮眨眼去;這十多年過來,那原本柔和的色調,倒也果然有了些黯淡去。
這樣想來,永壽宮修繕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只是……為何都到了回宮的日子,這永壽宮還沒修完啊?
皇上不是如此不拘小節之人,更何況她都快一整年沒在宮裡住了,若是想要修繕,自然早就該修完了,至少也得算好了她回宮來的日子,提前完工才是。
況且她這次回來,是要在宮裡臨盆的。若是剛上好的漆,又如何合適叫她在此誕育孩兒去?
這會子便連婉兮都有些回不過神來,是怎麼都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了。這麼一耽擱,便是不短的時辰,倒叫去送皇太後的皇帝都忙活完了,正好兒回來,就趕上了。
皇帝一臉無辜地下了肩輿,走過來扶住婉兮的肩,另一手自然摟住婉兮的腰,柔聲問,“……怎麼還站在這兒,沒回自己宮裡呀?園子雖說不遠,可是這也走了小半天兒去呢,也合該累了,早些歇著才是。”
皇帝說著還抬頭望天,煞有介事地道,“天兒多冷了,看樣兒一會兒就得下雪了。你個傻妮兒,怎麼還站在這宮牆夾道的風口裡呢?”
饒是婉兮,瞧著皇帝這樣的神情,聽著這樣的話,也都忍不住有些委屈了。
可是婉兮又總不好當著皇上的面兒便抱怨,心下又忍不住小小腹誹她的爺,心說“……爺白瞎長那麼大眼睛了,難道還沒瞧見麼?這眼巴前兒是什麼情形啊,叫我怎麼進去啊?”
玉蕤一瞧婉兮的神色,心便跟被擰了一把似的,她忙上前跪倒,“都是奴才阿瑪辦事不周!”
總管內務府大臣裡,各自都有分工,德保原來就是接傅恆的差事,管著奉宸院,主管宮裡、園子裡的殿閣修繕之類。這永壽宮沒修利索,那自是德保責無旁貸。
婉兮不得勁兒,玉蕤就更不得勁兒了。她也想不通自己阿瑪這回這是怎麼了,便是辦不完差事,難道還不能早些與她透個口風麼?
這回她阿瑪竟然半個字兒都沒有與她洩露過,這叫她如何向姐姐交待,又如何面對皇上去呢?
她心下也是忍不住嘀咕,“我的好那瑪啊,您出使安南的差事沒辦利索,叫皇上給連降三級去,好懸連總管內務府大臣的差事都沒了;您若是長些教訓,好歹這內務府的差事上便也別再出紕漏了啊!”
“可是怎麼這回不但出了紕漏,甚至就出在永壽宮這兒了!”
婉兮一見玉蕤著急了,便也忙道,“……皇上是誤會了,奴才哪兒是不進宮去啊。奴才呢,是因為已快一整年每回了,這便忍不住立在宮門口,好好兒看看皇上賜給奴才居住的這永壽宮。”
婉兮之前不對皇上明言,就是為了護著德保啊。
婉兮便故意撒嬌,伸出小手兒去勾住皇帝的大手,“再說,奴才也想念皇上了不是?奴才就想著,還跟小時候兒似的,就站在這宮牆夾道裡故意等著皇上回來……”
“便是這天兒已經冷了,也不怕,奴才穿得可厚實了。袖子裡有手爐不說,玉蕤她更是貼心,連轎子的地面兒上,都叫她擺了個腳爐給奴才烤著腳,這周身啊便都沒有能冷得著的地方兒。”
婉兮說著趕緊悄然給玉蕤使眼色,叫玉蕤別往自己阿瑪頭上攬罪責了去。
皇帝掌心裡小手在握,自是頗為受用。
這便點頭含笑,“原來是想爺了啊?那自是應當的,爺便收回前頭的話,爺可樂不得叫你等一回了。”
皇帝說著便也溫煦含笑,垂眸望玉蕤,“你也起來吧,別這麼忐忑不安的。朕心裡有數兒,便是你阿瑪有錯兒,該罰;可是沒有的錯兒,朕自也不罰。”
皇帝說著還故意抬起頭來,認認真真看著那距離完工還有些遠的永壽宮,點點頭道,“朕倒是覺著,德保這回的差事,辦得不錯。”
皇上都這麼說了,婉兮便也摁下了自己心下的擔憂,這會子不管怎麼著,也得先替德保擔待著才好。
況且這漆,都是大漆,是樹木裡頭的汁液,想來倒不打緊吧……
婉兮這便一咬牙,一橫心,自己抬步就要往永壽門裡邁。
“哎?你這是上哪兒去呀?”皇帝小心地伸手扯住了婉兮,將婉兮穩穩地又帶回自己懷裡來,“……傻妮兒,走錯了!”
婉兮果然傻了,心眼兒不夠用了,只能呆呆望住皇帝。
“……哪兒錯啦?”
自己住了這麼多年的寢宮,早已是自己跟皇上的家了,便是將近一年沒回來,何至於就走錯了的?
皇帝這才得逞地笑,卻故意又扭頭去問高雲從,“這話兒是怎麼說的?難不成你還沒回明你貴妃主子去?”
高雲從也呆了呆,不過自是機靈,連忙一個千兒就地跪倒,“……是奴才給忙活忘了,奴才死罪!”
皇帝也不插畫兒,一雙長眸就是悠閑自在地瞟著婉兮,只自顧用自己的身子替婉兮擋住這夾道裡的涼風,不叫她著涼。
婉兮倒也不忍叫高雲從如此,便輕聲問,“你先別急,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