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閉上眼,緩緩點頭,“慶藻墜馬,腰腹自然受傷最重。這會子雖然還不敢斷言,可是至少那人的目的,已然達成了一半兒去。”
玉蕤杏眼圓睜,半晌也是說不出話來。
良久,玉蕤方恨恨道,“可不是!從那受驚發瘋了的馬背上掉下來,可不是壞了女子根基的最方便的法子去!”
“令貴妃這是怎麼話兒說的?來的最晚不說,來了也只在一旁站著,袖手旁觀。”
婉兮與玉蕤正說著話兒,冷不防皇後那拉氏帶著伊貴人走了過來。
出言,便是不善。
婉兮忙給玉蕤遞了個眼色,這便收起了話茬兒,蹲身請安。
那拉氏走到近前,面上冷笑不減,“……這倒叫我不由得回想起當初純惠薨逝那會子。那時候兒的令貴妃你啊,忙前忙後不說,便連純惠寢殿裡的鏡子,都是你親自動手用紅布給裹了的;甚至,連純惠身上那塊壓著魂靈兒的玉佩,也是你親手給掛上的。”
“怎麼今天輪到了郭貴人這辦大事上,令貴妃卻什麼都不管了,還躲得遠遠兒的?哎喲,是不是因為郭貴人只是個小小的貴人,比不上純惠的位分高,這便叫令貴妃你看不上啊?”
“還是說,因為純惠是漢女,跟你流著一樣兒的血;而郭貴人卻是八旗蒙古的格格,故此不當成姐妹來看呢?”
此時此刻,若不是郭貴人剛剛薨逝,婉兮真想沖著那拉氏那張臉笑出來。
好容易相安無事了這些日子,婉兮又何嘗不知道這位皇後娘娘不是就此肯安生了,只是等著機會,暗地裡憋著壞水兒呢。
這回郭貴人薨逝,她晚來一步,可讓這位皇後娘娘抓住了把柄去,終將那股子壞水兒都傾出來了。
婉兮抬眸望去,目光從那拉氏臉上滑開,落在那拉氏身邊兒的伊貴人面上……還有,那拉氏背後,那些出自蒙古的宗室福晉,或者是嫁到蒙古去的公主、格格們的面上。
此時是皇上木蘭行圍的途中,皇上下旨明日就要行圍,故此這個時候兒前來朝覲的、隨駕的,自然都是蒙古各部的福晉、格格們。皇後娘娘這會子當著這些蒙古的福晉、格格們,故意說她不在乎出自蒙古的郭貴人,當真是將這壞水兒都使在了刀刃兒上。
她們面上皆露出了不豫之色,皇後娘娘的目的達到了。
婉兮的心反倒沉靜下來。
再不像當年剛進宮的時候兒,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便在諸如此類的場合之下,總還是想強調自己雖說是漢姓女,可卻還是旗籍下,這便不該被她們排斥在外才是啊。
她還總想說,皇上都是以整個中國的天子為己任,皇上在強調滿蒙子弟不可丟掉弓馬騎射的祖宗傳統的同時,也積極促進漢學的發展,皇上自己那般醉心漢文化,便是最好的表徵。
……可是二十年過來,婉兮發現,那拉氏二十年前怎麼用這個來攻擊她,如今依舊還繼續用這個來攻擊她。
婉兮索性再不跟那拉氏自辯了。由得那拉氏去罷了,總歸人家是皇後,人家的嘴才是這東西六宮裡最大的一張。
婉兮這便淡淡垂下眼簾,什麼也沒說,臉上甚至什麼表情都沒有。
若那拉氏想從她臉上看見驚慌失措、或者尷尬赧然……那抱歉,諸如此類的神色,她一律欠奉。
婉兮只緩緩欠了欠身,“皇後娘娘卻是不同,皇後娘娘是滿洲世家的名門閨秀,還是輝發部的部長後裔,那便自然與郭貴人情分深厚。”
“那是自然。”那拉氏輕哼一聲兒,得意地回眸望望身邊、身後眾人,“我雖然出自滿洲世家,我家祖上是輝發部貝勒,可若追根溯源,我家先祖也曾經是來自蒙古。故此啊,我跟蒙古可是血脈相連,不分彼此。”
婉兮立即道,“皇後娘娘為六宮之主,又與蒙古親出一緣,那皇後娘娘便必定不會叫郭貴人薨逝得不明不白!妾身相信,皇後娘娘就算翻遍整個前朝後宮、掘地三尺,也必定將算計郭貴人的主謀之人給揪出來!”
婉兮這一番話說得嘎巴溜脆,又急又快,叫那拉氏全無防備,只能愣愣盯著婉兮的嘴。
等婉兮一串話都說完了,方尷尬地道,“你說什麼?郭貴人是被人算計的?令貴妃,你憑什麼這麼說?!”
婉兮倒是自己退了半步,柔下了聲息來,幽幽道,“皇後娘娘明鑒,郭貴人薨逝的緣故是在馬匹上。既然是馬匹出事,這背後便自然免不了可能有人設計。”
“我今兒也是著急,這話只是沖口而出,不敢說這事兒必定有憑有據。可是我相信,便是我查不出憑據來的事兒,皇後娘娘必定能查得出來。故此這事兒我便只需提出我的疑問,皇後娘娘自然會給我一個明白的答案,更是給如此年輕百年薨逝了的郭貴人,一個告慰和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