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這份隨駕排單傳到忻嬪那去,叫她心下酸楚了好一會子。
“誰能想到,這回舒妃倒是又隨駕了。舒妃已經失寵了多少年了,如今到了這個年歲,竟然也有複起之相。倒是我啊,今年這般努力,就是想叫皇上再多看我一眼,可是呢,皇上這回秋獮的隨駕主位裡,終究還是沒有我啊。”
樂容和樂儀也都替主子難受,不過這會子也只能勸解。
“主子何苦在意這一回呢?終究秋獮是到草原去,皇上要召見的是蒙古各部和回部王公,故此豫嬪、郭貴人、伊貴人、和貴人這些蒙古人、回人才會隨駕而去的。主子是滿洲鑲黃旗的格格,身份自然不是她們能比的,這回不去便不去了唄。”
“總歸明年南巡,就憑咱們家安寧大人在江南的得力,皇上也會必定帶著主子一起下江南去。秋獮木蘭是年年都去,倒沒什麼稀罕了;反倒是南巡,那是好幾年才一次,主子能跟著去,倒比去多少回木蘭都更金貴。”
叫著,忻嬪心下是舒坦了些,不過還是放不下計較,“你們說得自然有理。可是啊,令貴妃、舒妃、瑞貴人,她們也不也都不是蒙古人麼,還不是隨駕去了?尤其這瑞貴人,如今倒真的是跟著令貴妃,佔盡了風光了!”
樂容靜靜抬眸瞟了忻嬪一眼,“……愉妃主子不是也沒去麼?”
忻嬪不由得高高揚眉,“是啊,她也沒去。”
忻嬪在自己寢宮裡整理好了心緒,待得斜陽日暮之時,這便含著一抹笑,來到了愉妃的“杏樹院”。
果然,愉妃這邊兒的氣氛,自也是有些微妙的。
忻嬪走進殿門便笑,“也真是新鮮,今年皇上秋獮,竟然叫八阿哥一塊兒去了。想想八阿哥那隻腳,這些年什麼時候兒能叫皇上帶著去行圍了?偏今年,皇上竟然叫帶上他了!”
愉妃抬眸靜靜盯忻嬪一眼,緩緩嘆息道,“倒也不奇怪。終究他今年剛大婚,便是不帶著他去,也得帶著他福晉去瞧瞧不是?況且尹繼善這會子還沒離京呢,好歹也得隨皇上一起到熱河去走一遭;便是為了尹繼善,皇上也得帶著永璇一塊兒去。”
“終究,明年就要南巡了。人家尹繼善是兩江總督,整個兒江南都要仰仗尹繼善來確保安穩呢。”
愉妃自己不痛快,這話說得叫忻嬪便也有些不痛快。終究愉妃這麼說尹繼善,那就是暗貶安寧去了。
忻嬪便忍不住亮聲一笑,“不管他們誰去誰不去,總歸啊,咱們姐倆兒是都被皇上留在了京裡,誰都沒去上。虧她們還說,這回皇上帶著的主要都是蒙古主位,我一個滿洲格格倒也不必計較了;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若說蒙古主位,難道這會子後宮裡不是該以愉姐姐你為尊麼?”
愉妃高高坐直,竭力維持面上的平靜。
“便是後宮蒙古主位以我為尊,那穎妃不是也沒去麼?況且這會子永琪位下的官女子,這不是有了喜了麼!永琪自然是要隨駕的,那我便應該留下來替她照顧著他那所裡。”
“只要永琪去了,只要皇上還記著永琪;那我去不去,皇上記掛不記掛著我,又有什麼打緊?”
忻嬪便也笑著坐下來,“愉姐姐說的是。當真是有了皇子便萬事足,倒叫我這樣兒只生下過公主的,聽著都忍不住心下嫉妒呢。”
忻嬪瞧出愉妃有些不快,這便將話兒往回拉,她含笑瞟著愉妃,“……雖說愉姐姐不去,可是愉姐姐宮裡的郭貴人,卻是隨駕同行的啊。”
愉妃這才轉眸回來,盯住忻嬪。
“郭貴人便是去,我又有什麼可歡喜的?她雖然是我宮裡的貴人,且與我同出自蒙古八旗,可是她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臺吉之女,是身份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又哪裡是我一個南苑海子披甲人的女兒能比得起的?”
“再說了,她原本是純惠皇貴妃位下進封的,倒不是我自己的人。只不過純惠皇貴妃薨逝之後,因她也是蒙古人,這才跟著我一起居住罷了。”
臺吉便是“太子”諧音,相當於一部的部長去了,這身份在蒙古自是尊貴。
“故此啊,她與我倒是並不親近。她便是隨駕去,我也不能指望著她來當我的眼睛和耳朵。”
忻嬪便笑了,“可不是麼。我倒瞧見過郭貴人有好幾回遠遠看見令貴妃,便趕緊殷勤上前行禮。令貴妃也是,都是親親熱熱拉住郭貴人的手,與她說話兒的。”
愉妃眸光便一寒,“當真?”
忻嬪嘆口氣,“總之我與郭貴人又向無瓜葛,我又何苦編排她這個?我眼裡關注的只是令貴妃罷了,只是碰巧兒了瞧見令貴妃與她那般的情狀。”
愉妃一拍炕幾,騰地起身,“我說我怎麼平白遭了她的道兒,原來是她早在我身邊兒埋下了釘子了!”
“也是我大意,總以為郭貴人不起眼兒,且好歹與我同為蒙古人;可我忘了,令貴妃是什麼手腕呢,她出身卑微,便最善於與那些同樣在宮裡處境艱難的人結交去!”
“那郭貴人終究是臺吉之女,果然是最會勢利看人的。我不過是個年老不得寵的妃位,而人家則是正得寵的貴妃,郭貴人自然是巴巴兒地卻跟了人家,賣了我罷了!”
忻嬪噙著一抹笑,歪頭瞟著愉妃。
“若換做是我,身邊兒有這麼個釘子,我便必定容不得她!敢向我的對頭賣了我去?我便先要了她的命!”忻嬪唇角勾起幽暗一笑,“我倒不知道愉姐姐會怎麼做。我忖著,愉姐姐一向是好性兒,倒不像我是的,年輕、眼裡不容沙子。”
愉妃便一眯眼,朝忻嬪望過來,“……若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忻嬪聳聳肩,“總歸這回愉姐姐是留在京裡,而郭貴人卻是隨駕去熱河的。這般兩人分隔兩地,自然是最穩妥的。這樣好的機會,不用了倒怪可惜的。”
忻嬪說這句話的時候兒,便是竭力想要剋制,可是唇角終究還是掛著一抹笑的。
愉妃面上便臊得通紅。
忻嬪沒說錯,愉妃她自己便也曾利用過這個緣由,做過事兒的。便是當年六公主夭折後,她替令貴妃說話,也是利用了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