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略過這一層擔心,可是當奴才聽說,皇上忽然叫兆惠大人也參與閱卷……奴才心下便有些眉目了:皇上今年,怕是要取西北之人為魁首。”
“兆惠大人為朝廷平西北的主帥,再在掄才大典上親自選出西北的人才,這才能成就一段佳話,可以作為朝廷平定西北的最後一筆作結。”
趙翼有才,卻是江南人士。江浙多出狀元,而陝西為代表的西北,還從來沒有過狀元。皇上今年便有這心思,也不足為奇了。
要不是為了這個,皇上為何要叫兆惠這樣一位武將來選文狀元?若是選武狀元倒還說得過去啊!故此婉兮當聽見玉蕤說兆惠也參與閱卷之時,她才那麼擔心;待得聽皇上說,九人讀卷官裡並沒有兆惠時,她才反倒更加放心不下。
如今……果然,出自陝西的王傑為一甲第一名。
盡管王傑也是大才,可是終究那個卷子上被畫了九個圈兒,被九位讀卷官一致推為第一的人,是趙翼啊!
婉兮還是忍不住了,將頭埋進皇帝懷裡,悄然藏住忍不住落下的眼淚。
回想當年的巴顏溝,那在暮色深林裡,傻乎乎跪在“墳圈子”前挨個祭祀的“書呆子”,卻不成想竟然能化身後來滿嘴狐祟故事的“狐說先生”,而她竟也因之而變成了“令狐九”……
緣分就這樣不經意地結下。後來隔著宮牆,她知道屢試不第的他,憑自己的才學考為內閣中書,再被選拔而入值軍機處,成為九爺最不能或缺的筆杆子、左膀右臂……
她自是為他歡喜。這些年便再無緣見面,可是她卻早已引他為神交之友。
後來再到西北戰亂起,隔著那樣遙遠的幾千裡江山,西域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之地。多虧有他,在他的筆記裡,叫她清晰而又準確地領略西北風土民情,尤其是一向神秘的回部風俗,進而得知熱依木夫人,從而影響到和貴人進宮之後,她心下的態度。
如果沒有趙翼,沒有曾為劉統勳幕客的他,對史學、《西域圖志》的詳實瞭解,她就不能在朝廷用兵西北的那六年裡,深切體會到皇上的心;那她此時更興許與那拉氏她們用相同的眼光去看待和貴人……
對於婉兮的心情,皇帝心下何嘗不明白。
皇帝輕嘆一聲,將婉兮擁緊,“……你知道麼,今日太和殿傳臚,一甲三名陛見。唯有趙翼,頸上掛著朝珠。”
婉兮停住抽泣,抬眸望向皇帝,“奴才記著,是皇上賞給軍機章京們佩掛朝珠的。”
原本軍機章節的品階不夠,沒資格佩掛朝珠;是皇帝特別下的恩旨,準軍機章京們佩掛。
“正是如此。”皇帝垂眸凝視婉兮,“傻丫頭,他便是第三,頸上也有朝珠;王傑便是第一,卻也要數年之後才能贏得佩掛朝珠之品階。故此啊,就算狀元與探花,暫且有第一和第三之分,可是誰說趙翼就永遠都在王傑之下?”
“或者再說這一科的考官裡,主考官劉統勳和他兒子劉墉都不是狀元,副考官觀保也不是狀元,如今何嘗阻礙了他們身為考官去?”
皇帝彷彿略微猶豫了下兒,卻還是說道,“……今日在太和殿上,小九出班替趙翼解釋那朝珠的事兒,他當著眾人的面兒說,從前軍機處裡汪由敦所應奉的文字,都是趙翼所擬的。從前軍機處,所有文書皆出汪由敦之手,如今殿上所有人都知道其實是出於趙翼手筆,這趙翼的名氣,一時可是滿殿震驚了!”
皇帝輕咳兩聲,“趙翼的顏面,小九在太和殿上,已是都替他找回來了。雖是第三名,卻將第一名的風頭都給蓋過去了。你當可安心~”
皇帝說著,有些驕矜地眼梢微微那麼一挑。
婉兮心下便也呼啦敞亮了不少——趙翼是她推薦給九爺的人,以九爺的性子,竟然能在太和殿上公然為傅恆找回顏面……九爺他,果然不負於她。
婉兮心下舒坦了些,這便抬眸望皇帝。皇上那模樣兒,她哪兒能不明白呢。
都五十一歲的人,在她面前一提到九爺,還是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
婉兮便也垂首笑了,“那爺呢?在太和殿上,爺怎麼說的?”
皇帝輕哼一聲兒,“小九是領班大學士、領班軍機大臣,在太和殿上卻為第三名如此說話,又叫人家王傑的面子往哪兒擱呢?爺自不好多說什麼。”
婉兮皺了皺鼻子,“爺……委屈了趙先生。”
皇帝不由得掐腰,“嘿你個小蹄子,你是不是想說爺這一局輸給小九了?”
婉兮故意繃著臉。
皇帝輕嘆一聲兒,“爺白給你用那朝珠的事兒做了半天比擬了!便是這回委屈了他,將他的狀元換成了第三名,爺也是為朝廷大計;這次的委屈,爺以後必定能替他找補回來。他是大才,以後每三年都有京察,便是這次虧欠了他的,爺以後京察的時候兒自然不會再委屈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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