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二月了,距離八阿哥四月大婚就剩這麼點兒日子了。她前頭那三個月都熬過來了,這會兒卻巴巴兒地過來,這又算什麼了?
便是有現成兒的藉口,便是為了那話本子——可她騙得了誰,又還能騙得了自己麼?
她本可以不過來的,本可以的……可是她還是來了;她可,真沒出息!
就在翠鬟如此糾結難安之時,當中一處院子裡正走出來一個哈哈珠子太監。
那太監見了她便有些愣神兒,不過還是上下又打量了一圈兒,還是笑了,“可是翠鬟姑姑?”
翠鬟認出來了,是寶玉。
翠鬟的臉騰地就紅了。她知道寶玉猶豫的緣故了,是因為她上回來是穿著太監的衣裳;今兒來得匆忙,她竟然都忘了再穿上太監的衣裳來,竟然就這麼直接穿著官女子的衣裳就來了。
她這會子才知道後怕:便是官女子的衣裳都是一樣兒的,倒是分不出是哪個宮來的;可是她好歹是瑞貴人身邊兒的女子,便也難免有人能認出她來。
若被人認出來……一個官女子私自來阿哥所見皇阿哥,還是個即將大婚的皇阿哥,那她可要連累主子們去了。
她心下一急,忙上前扯住寶玉,“八阿哥可在?你快帶我進去見他!”
也幸好寶玉是永璇身邊兒伺候的,對永璇的心思是門兒清的,這便忙笑著帶了翠鬟就往裡走。
也是巧,翠鬟來的時辰,正是皇子們散了學往回來的時候兒。外頭永琪正與永瑢一起說說笑笑往這邊兒來,冷不丁就看見一個官女子匆匆忙忙往阿哥所裡去,永琪便不由得一挑眉。
“哦?怎麼有官女子朝八弟的院子去?”
皇子們的教養自然嚴格,故此未成婚的阿哥所居的所內,倒是沒有年輕的官女子伺候,都是太監和嬤嬤們,以免瓜田李下之嫌。
永瑢倒只是淡淡笑笑,“便是老八的院子,也沒什麼奇怪。終究老八大婚在即,皇阿瑪自然也要給他所裡挑些官女子伺候著了。”
永琪便也含笑點點頭,徑自與永瑢進了自己的院子去。
翠鬟不敢耽擱,直接進了永璇的寢殿。
寶玉沒來得及提前通稟,永璇正在寫字,冷不丁一抬頭看見翠鬟進來,驚得手裡的筆都落了下來,在紙上沾了大大一個墨點子。
永璇卻也顧不上那字,只抬手揉眼,“……可是我寫著字卻睡著了?”
翠鬟心下一跳,忙深蹲請安,“是奴才來了。奴才請八阿哥的安。”
旁邊兒的寶玉也使勁兒給點頭,“主子,是翠鬟姑姑來啦!”
永璇歡喜得登時朝翠鬟便奔過來。
只是,一邁腿,那兩腳之間的高低失衡叫他頓時清醒過來,這便尷尬地扶著書案站住,不敢再往前走。
翠鬟看著,心下也是心痛如割,忙別開了頭,輕聲道,“奴才不敢勞八阿哥起身。還請八阿哥落座,奴才也好鬆快回話。”
永璇努力平靜地笑笑,卻還是搖頭,“我便這麼站著也好,倒能更看得清楚你。你說吧,我聽著。”
翠鬟哪裡還能抬得起頭來,只低低垂首,兩手絞在一起,小心道,“回八阿哥,奴才今兒來,實則……是奉主子的命,不是奴才自作主張要來。”
永璇微微揚了揚眉,便也柔聲道,“好,你說就是。你且放心,我沒誤會是你要來。”
他便是笑著,眼角也難掩愴然,“從皇太後聖壽那日,十一月二十五到今日,已是三個月又十天,已是整整百日了。隔了這麼久,必定是你謹守本分,不肯來的。”
這一百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數著過來的。原本以為憑著那《石頭記》,她必定是隔不了三五日便會來找他討……他哪裡想到,這一等就是一百日;就是從乾隆二十五年,等到了乾隆二十六年。
永璇的語聲輕柔,可是翠鬟聽著,卻如千萬根小針,從耳鼓刺而入,穿心連肺。
可是她此時此刻卻也只能硬起心腸來,“是奴才不中用,識不得幾個字,故此那話本子看得實在慢。要不是被主子發現了,主子讀了也說好,這才叫奴才來問接下來的……那奴才當真還來不得。”
永璇竭力地笑,“不管你是因何而來,為誰而來,對我來說,你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