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本傳召的是一個人,回來的卻是兩個人。婉兮便抬眸看了一眼。語瑟趕緊給深蹲請安,將她之所以還沒離去的情由說了一遍。
婉兮含笑點頭,“說來也是緣分,原來你跟玉蜓一起進宮的。你自然去了你姐姐宮裡,玉蜓卻是進了我的宮裡……這便又是我與你姐姐情分的延續吧。”
皇帝挑眸也淺淺瞥了語瑟一眼,點點頭,“叫語瑟?朕記得。”
宮中挑選秀女,無論是八旗女子挑選,還是內務府下的女子挑選,都要皇帝親自去看,至少也是親自看過排單的。尤其宮裡有規矩,凡是嬪妃的姐妹入宮,都要另列一冊。語瑟這一批裡頭,就一個她是嬪妃的姐妹的,故此皇帝早就見過她的名字了。
語瑟終究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兒,登時便紅透了一張臉,蹲禮在地,都不敢抬頭了。
婉兮含笑點頭,“快起來吧。宮規歸宮規,我與你姐姐的情分另當別論。故此啊,你這會子既是在我宮裡,便是皇上在呢,倒也不必那麼拘禮。”
皇帝卻再沒接這話茬兒,只含笑與玉蜓說話,“你叫玉蜓?內府包衣佐領下的蒙古人?”
玉蜓忙答“是”。
皇帝這便偏過頭來,只含笑望著婉兮,伸手將婉兮的手給蓋住,“玉蜓你說,按著蒙古習俗,這門口兒堆這麼多的獵物,是什麼緣故啊?”
玉蜓沒想到皇上原來是問這個,之前是白慌亂了。這便安定了下來,悄然回眸望門口那座小山,已是笑了。
“按著蒙古的習俗,男子打獵滿載而歸,那就是一家盛大的節日呢!因為打獵不易,有些男子便是出外多日都未必能打到什麼獵物。故此一旦有所斬獲,必定回家來便都堆在帳門口,是給自己家人看,也是給外人看呢。這便是一個漢子,最最得意的時候兒!”
婉兮聽著,便是“撲哧兒”笑了。這一層意義,她能理解去。
玉蜓見主子笑了,這便越說越輕鬆了,“對於一個漢子來說,向外人誇耀是得意之時;但是最得意的不是給外人看的,其實是給自己家人看的。一個漢子將小山似的獵物進門就撂在地下,就是在說,‘媳婦兒、孩子,你們有吃的了!’這是一個男子對於家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承諾與感情。”
婉兮的臉頰有些熱了起來,再加上皇帝蓋在她手上的那隻手,叫她更是渾身微微熱了起來。
“哦。”婉兮竭力不叫心底那股子油然而生的暖意洩露出來,這便只是微笑應聲。
皇帝悄然挑眸,只斜睨著婉兮。她的神色叫他還沒有滿意去~
他便輕哼一聲,“玉蜓,還沒有旁的了麼?”
玉蜓腦袋裡趕緊轉了個圈兒,這便含笑又道,“自然還是有的。奴才先前說的是但凡蒙古漢子都是那樣兒;奴才接下來要說的,就是蒙古的老爺們了。”
“這些老爺們,有得木齊、宰桑,甚或是塔布囊、臺吉、汗……這些老爺們自然不是一房妻室。”玉蜓挑眸望一眼皇帝,“皇上是整個蒙古的大汗,更適合奴才接下來的這個意思。”
“按著蒙古的規矩,汗王們的妻室各自分管‘斡魯朵’,就是分不同的帳篷了。而這些妻室之間,一般又不像漢人這樣分什麼嫡庶高低,通常是各個汗帳的妻室們都是妻,都是平等的。”
“想要分出汗王更重視哪個妻室,那個汗帳的妻室更得寵,便要看她這個汗帳所分得的人口、牲畜、獵物的多少。”
玉蜓說到這兒朝婉兮甜甜一笑,“而汗王行圍歸來,必定是將自己打獲的獵物交給妻室。那個能獨得汗王親自獵到的獵物的,必定是汗王最為寵愛的!”
“而按著蒙古的規矩來說,男子捕獲獵物獻給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是對這個女人最高的禮遇!”
“皇上……”聽到這兒,婉兮的臉早已紅成了炭,身子早已綿軟如水,整個人趕忙捂住臉歪倒在皇帝的懷裡。
皇帝大笑,一把將婉兮摟住,朝玉蜓含笑點頭,“說得好!高雲從,賞!”
玉蜓大喜,忙跪倒謝恩。
語瑟進來之後就說了那麼兩句話,之後便只能陪在一旁呆呆地看玉蜓眉飛色舞,再到得了皇上親賜下的荷包去。
皇帝只顧擁著婉兮,含笑道,“……今兒的這些肉都新鮮,好歹陪爺嚼一口,喝兩盅,嗯?”
婉兮已是不敢見人,只能捂著臉使勁兒點頭。
皇帝高興,便吩咐,“鹿和狍子給你主子留著,狐貍皮毛給你七公主。剩下的野豬和青羊,也都燉了,你們全都一起跟著樂一樂!”
整個婉兮的帳篷裡,便都熱鬧了起來。劉柱兒帶人趕緊收拾那些獵物去,皇帝則含笑扶著婉兮起身,朝後帳去了。
玉蜓歡歡喜喜捧著荷包,抬眸見語瑟神色寂寥,便忙從那荷包裡拈出一塊碎銀低了給語瑟,“謝謝你陪我進來。我沒在皇上面前出糗,還得了恩賞,便也有你的一半兒。”
語瑟卻並不歡喜,按著玉蜓的手將銀子給玉蜓收回去,“你跟我客氣什麼呢?我雖然陪你一起進來,卻壓根兒就沒幫襯上你什麼。還都是你自己的造化大,你便自己留著吧。”
語瑟告辭而去,走進茫茫夜色,心頭便也是茫然。
忻嬪說的好像不對啊。便是她出現在了皇上眼前兒,皇上卻也沒正眼看過她一眼去啊……皇上他,只看著那個因懷著孩子而憔悴的令貴妃啊。
那眼神兒,彷彿全然看不見令貴妃的憔悴,反而滿滿都是柔膩的情意啊。
老男人甜起來喲,齁死個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