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貴人緩緩地笑了,“從前在景仁宮裡,我只顧著跟豫嬪爭,倒忘了還有那麼個小小的常在……如今慶妃忽然入主景仁宮,叫我才知道從前與豫嬪之間的那些,都白鬥了;怎麼著,這會子這個小常在也要跳出來,殺我個措手不及了?”
蘭貴人緩緩將手裡的帕子攥緊,“豫嬪曾有孩子,我比不上;慶妃已是妃位,位分高。我便是暫且不能將她們兩個怎麼樣,難道我還不能對付一個小小的常在了?”
蘭貴人停住,思緒回到令貴妃、慶妃等人剛晉位時,她與忻嬪說過的那一番話上。
她眼珠兒一轉,便也笑了,“有了!總歸等十四阿哥種痘回來,我便將這賬與鄂常在好好算過!”
二月二十七日,定邊將軍兆惠、副將軍富德,參贊大臣明瑞、巴祿等,振旅凱旋。
皇帝自黃新莊行宮啟鑾,親自郊迎。
設法駕鹵簿,軍士鳴螺,鐃歌樂作,至良鄉城南,皇帝親自登壇列纛行禮。
王公將軍等隨行禮畢,皇帝禦黃幄。將軍參贊等、以次趨進,行抱見禮滿族傳統禮節,親人久別相見用的,顯示親如一家,而不用君臣之禮)。皇帝賜坐慰勞眾位功臣。
禮成,凱歌樂作。皇帝回黃新莊行宮,賜將軍、參贊、隨徵將士、及新附回部伯克等宴。王公大臣等皆參加。
便在這一日,永璐也正式進五福堂。先行齋戒、供神之事,等待三日後種痘。從這一天起,婉兮和語琴等人只能被關在門外,將永璐的安危都交到了神靈和太醫、太監們的手上。
永璐自己倒是不知道害怕,只是惦記著這十幾天沒有好吃的去——終究在供神出痘的時候兒,不能亂吃,更得齋戒。小鹿兒自己扳著指頭算日子,一遍遍問,“十二天到十八天?我的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怎麼那麼久?”
婉兮便抱著他含笑哄著,“那怕什麼?便兩隻手數完了,從頭再來,再數一遍,就能數著了~!”
“再說了,你在裡頭待著的日子長,那額涅在外頭給你預備好吃食的工夫兒便也多呀。平素額涅管著你的嘴,怕你吃成了個小肉球兒;可這回,額涅不管著你了。額涅啊就趁著這十幾天,使勁兒給你預備好吃的,等你送完了痘神娘娘出來,額涅便可著你吃,叫你能吃多少,就是多少!”
永璐這便樂了,舉起兩隻手來,一個一個的扳著手指頭“點菜”:“我要驢打滾兒、薩其馬、糖卷果、豌豆黃兒、長白糕、奶餑餑、芸豆卷兒……”直到數滿了兩隻手才甘心。
婉兮含笑鄭重點頭,“好,額涅答應你,這些都給你做了!到時候兒額涅擺一個什錦大攢盒,每個格兒裡都擺得滿滿登登的,就放在這個門口兒,等你出來立時就吃!”
小七也上前,捏了捏永璐的小手兒,“你別怕,那地方我去過。我都沒哭過,你可是個阿哥,要是哭了,我可笑話你~~”
啾啾也自己搖搖晃晃走過來,捉著永璐的手,卻是“阿嚏”一聲兒,撅了撅嘴,“……哥哥,臭!”
永璐惱了,抓過啾啾的小胖手來,就要咬。
登時幾個孩子笑鬧成了一團。這樣兒,便叫人越發不覺得那個已經封起來了的黑屋子,是個可怖的去處。永璐便也更加不害怕了。
語琴卻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兒,幾番與婉兮商量,“總之這會子皇上和皇後也不在,這園子裡便是什麼都是你做主……咱們便不管他們滿人的規矩,你就叫我進去陪著小鹿兒吧。”
“那屋裡那麼黑,孩子進去必定害怕。叫我陪著他去,叫我好歹攥著他的手去……”
婉兮自己何嘗不同樣肝腸寸斷,可是她只能忍著。
她不準自己落淚,極力忍著,反倒安慰語琴,“今兒是個好日子,聽說西北大軍班師還朝,皇上親自去迎接……帶著這樣的喜氣兒,咱們小鹿兒正式進堂子,便必定也能沾上些喜慶去。”
語琴雖說點頭,卻也還是停不下淚來,“皇上呢,皇上何時才能回來?我總想著,皇上若是在跟前兒的話,咱們小鹿兒能更穩當些。”
婉兮點頭微笑,“皇上在行宮還要賜宴功臣,這些行禮、賜宴的事兒怕還得幾天。總歸,三月時,皇上就該回來了。”
婉兮與語琴兩個人互相扶著,一起往寢殿裡走。
婉兮極力地笑,“走吧,咱們還有事兒要忙呢。答應了小鹿兒那麼多餑餑,咱們這便得開始預備了。別到時候兒他出來了,卻沒得吃。”
這個晚上婉兮睡得不穩當。
次日一早,便聽見訊息,說皇上竟然已經從行宮起駕,往回來了!
婉兮驚喜得一把抱住語琴,“皇上回來了。皇上他竟然回來了!”
昨兒剛在郊外迎接凱旋之師,昨兒晚上聽說還要賜宴功臣們和回部伯克們。這樣的凱旋歡宴上,必定少不了美酒,皇上也必定不會少喝。
可是皇上卻今兒一早就急著起鑾要回來了!
——原來皇上不但記掛著西北的凱旋之師,也同樣放不下他們種痘了的孩子啊。
當日黃昏,皇帝終於回到京師,先到暢春園給皇太後請安,之後便直接回到圓明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