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婉兮如此,玉蕤和楊氏雖說有些懸心,但是終究是婉兮已經到了臨盆之前——這時候兒,身為母親的會本能積攢力量,多休息,只為臨盆那一刻的搏命呢,倒也是說得通的。故此玉蕤和楊氏也並未格外在意去。
婉兮自管昏昏沉沉地睡,睡得多了,便會偶然分不清了夢境與現實的區隔去。
或許是心下太希望,故此好幾次在夢裡彷彿自己起了身,已是身輕如燕,抱著大紅氆氌毯包著的孩兒,到圓明園大門外去迎接皇上。
她清楚地看見皇上眉眼含笑走上前來,擁住她,也擁住他們的孩子。
可是夢每一次都在她含笑向皇上開啟那氆氌毯子,想叫皇上看一眼他們孩子的時候兒,戛然而止。
她醒來後,能清楚地記得那氆氌毯上葡萄連綿的紋樣兒,卻怎麼都記不起那孩子的面容來。
她自己想想也是苦笑——孩子還沒生下來呢,她可不是看不清那孩子的容顏麼?
而那氆氌毯子上,之所以記得清楚是葡萄的紋樣兒,還不是因為回部盛産葡萄;那大紅又是喜慶,寓意皇上回來了,她的孩子平安落地兒了,回部也徹底平定了。
若得這樣雙喜臨門,那該多好。
九月二十二日,己巳日,皇帝終於回到圓明園。九月初一是戊申日,己巳日是二十二。所以盡管今年是令妃掉了孩子,皇帝已是提前趕回來了,不是一個人孤苦伶仃掉的哈~)
皇帝一至圓明園,便先來看婉兮。
皇帝迴鑾,原本六宮都要去跪迎皇上、皇後。可是今兒婉兮依舊是睏倦疲累,便是已經強打精神梳妝打扮了,可是坐在那兒等著皇上來的時候兒,還是歪在炕罩上睡著了。
皇帝走進來,看她安詳睡著的模樣兒,便也忍不住笑。
終究是要臨盆了,多睡一會子也是好的,到臨盆那日,總得好幾天白天黑夜都沒得睡呢。
玉蕤含笑給皇帝請安,輕聲道,“……皇上稍坐,奴才去叫醒主子。”
皇帝卻搖頭,“叫她睡吧,朕坐這兒看看她就行。”
玉蕤含笑垂首,便也退了出去。
暖閣裡,已是用了炭火。那牆裡和地面都是中空的,炭火的熱乎氣兒將小暖閣給燒得暖洋洋的。皇帝便坐在對面炕上,含笑端詳著婉兮的睡容。
這樣車馬勞頓而歸,又看她睡得安詳,皇帝自己都忍不住困了。
南邊的炕是坐炕,沒有炕罩,皇帝連個靠的都沒有。這便盤腿上炕,額頭抵著牆,這便也睡著了。
倒是婉兮先醒的,睜開眼冷不丁看見皇帝就在對面炕上呢,婉兮便只覺自己又做夢呢。
既然還是在夢裡,婉兮便顧著趕緊低頭看一眼懷裡……雖說跟孩子還有不兩天就要見面了,可是既然夢裡就在懷裡抱著,心下也是好奇不是?這便怎麼都想著,提前開啟那氆氌毯子看一眼。
婉兮垂首瞧懷裡——可是,哪兒有什麼大紅的氆氌毯子啊?
婉兮就慌了,便叫起來,“孩子呢?孩子怎麼不見了?”
婉兮這一呼喊,皇帝猛然便坐直了,醒過來。
皇帝從炕上躍下,兩步奔過來,伸臂抱住婉兮。
皇帝將婉兮的手放在高隆的肚腹上,“這個傻妞兒,急什麼呢?孩子在這兒呢,你摸摸。”
婉兮還是有些沒分清夢境與現實,著急地抓著皇帝的手,用力搖頭。
“噓……爺,你輕點兒。這是在夢裡,一使勁兒就該醒過來了。”
“這是在夢裡啊,夢裡咱們的孩子已經不在肚子裡,已經生出來了。我抱著他去迎接爺,我要開啟那葡萄紋的大紅氆氌毯給爺看他的小模樣兒呢。”
“從前每回一夢到這兒,我就醒了,我和爺都沒能看清楚他的長相兒。我便想著,等我再入夢了,一定要挺著,別醒過來;這回非要將那毯子開啟了,看清楚他的模樣兒不可。”
婉兮捧著頰微笑,“我覺著,他又是個小阿哥……”
瞧婉兮這分不清夢還是現實的模樣兒,皇帝便不由得笑。
“那你看看爺,爺在你眼裡也是虛的吧?”
婉兮含笑點頭,伸手在皇帝面頰上用勁兒掐了一把,含笑道,“瞧,我一點兒都不疼。”
皇帝卻好懸疼蹦起來,忍不住上前咬了她嘴唇一下兒……
“你可不是不疼麼?疼的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