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慶嬪是江南漢女,在宮裡衣著、發飾都蒙皇上恩旨,依舊可為漢人穿著。可是自從慶嬪母家奉旨入旗之後,慶嬪倒是格外用心學起咱們旗下的風俗來。這才兩年啊,妾身也沒想到,慶嬪做這些旗俗下的餑餑來,竟也這樣上手了。”
皇太後不由得挑眉,“哦?慶嬪?”
皇帝故作驚訝,垂眸盯著婉兮,“哎?這是朕交給你的差事,你怎麼躲了懶,又交給慶嬪去了?”
語琴略有些緊張,趕緊起身走上前來,在婉兮身後一步處請雙蹲安。
“回皇太後,皇上,令妃其實是因為……她聞不得油腥味兒。可是孝心卻重,更兼是皇上親自交待下的差事,她便還非要親力親為,任憑我們怎麼勸,都不肯交給旁人去。”
“妾身明白她的心思,顧著她身子,只得忝顏自告奮勇,親手替她料理了,叫她隔著玻璃窗子瞧著,才能叫她安心罷了。”
前面那些都還罷了,待得聽見“聞不得油腥味兒”一句,那拉氏將手上的筷子和碟子都驚得放在了桌上。
“慶嬪,你這話是何意?”
婉兮紅了臉,由著皇帝扶著她手肘,屈膝回道,“……妾身不敢矯情,是肚子裡的孩子暫且不習慣那味兒。”
那拉氏壓抑不住地高聲道,“原來,令妃是又有喜了?!幾時的事?”
婉兮早就知道,自己這遇喜的訊息公開時,會引起多麼大的波瀾去。便是心下都做了預備了,這會子卻還是感受到眾人如奔潮而來的目光,快要將她湮沒。
盡管無聲,卻叫她隱隱已覺窒息。
幸虧手肘上,始終還有皇上的手。他的手那般穩定,掌心那般溫熱,叫她不至於沉落於那潮頭之下去,還能仰頭呼吸。
婉兮心下一定,這便微微垂首,目光悄然從多貴人那面上轉過。
其實,若是換了旁人,這會子最震驚、最失落的,本該是多貴人吧——原本是這後宮裡獨一份兒遇喜的,這會子卻成了兩個人分享。
可是婉兮所見到的,卻是多貴人面上滑過的一絲如釋重負。
多貴人如此,婉兮自己的心下便也不由得悄然放下了一半兒去。
婉兮這才不慌不忙迎上那拉氏的目光,“回主子娘娘,妾身因前頭連著有三個孩子,都是十月前後坐的胎;而這回到了年下都沒有動靜,妾身便以為今年沒有了。故此妾身自己也粗心大意起來,渾沒仔細留意身子。“
“便已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這回竟然還是大意到直到這會子肚子大了,才有所察覺。也是這個孩子安穩,沒叫妾身害喜,故此倒叫妾身輕省了兩個月去。”
“雖說發現得遲了些,妾身算著日子,應是比多貴人晚半個月去的模樣兒。”
實則婉兮的孩子來得比多貴人還要早些,她這會子也是顧著多貴人的顏面去。
那拉氏定定望著婉兮,一時之間倒是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皇後不說話,其餘六宮自然都不便說話;這還一時冷場了,皇太後便瞟著那拉氏,按下一聲嘆息去。
——這時候兒也唯有皇太後才方便說話。
皇太後便點點頭,“連著四年,一年一個兒……令妃啊,你真是好大的福氣!”
“別說是在這後宮裡,便是尋常百姓家,又有幾個女子能如此去?你啊,以後快別親自動手做這些了,都交給旁人去——若不放心的,就交給慶嬪就是了。你可得好好兒養著身子才好。”
皇太後都如此說了,那拉氏便也只能尷尬地跟著扯了扯唇角,“可不!福氣,令妃真是有福氣啊!”
這一時,整個兒殿內一片無聲。女人們個個心下,甘苦自知。
皇帝環視殿內一圈兒,忽地“嘁”地一聲笑了,“誒?額涅、皇後,你們怎麼只顧著說是令妃的福氣大?——這分明,是兒子的福氣大才是!”
“若不是兒子有這個福氣,給了令妃這孩子,令妃又如何能一年一個兒的?”
叫皇帝這樣一說,皇太後都是一怔,隨即無奈地搖頭而笑,“好好好,自然是皇帝的福氣!皇帝今年都四十九了,還能叫令妃、多貴人都在今年遇喜,皇帝當真是好福氣!”
一眾嬪妃便也都起身,各懷心事,向皇帝行禮道,“妾身祝皇太後、皇上,洪福齊天,國運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