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為那拉氏在人到中年之後,有些發福,喜歡穿大開氣兒、腰身鬆快的衣裳;
再者是因為皇帝登基二十年來,國力日漸強盛,便不管是宮內還是宮外,王公貴族們都開始喜歡起華麗之風來。
那拉氏本為滿洲老姓的格格,對旗裝自是最有研究。便是對滿洲閨閣的“針繡”、“紮花”等滿洲式樣的刺繡也頗為擅長,於是那拉氏身為中宮皇後,便引領起了福晉們穿著氅衣的風氣來。
既然是皇後引領起來的風氣,婉兮便於坤寧宮家宴穿著,必定不會引人猜疑。
婉兮真正懸心的,其實是鞋。
便是在宮裡,日常燕居的時候可以穿著平底鞋,可是坤寧宮家宴這樣正式的場合,便怎麼都得與氅衣搭配,穿花盆底或者馬蹄底的高底旗鞋去。
以她現在這個月份,穿那樣的七八寸高的旗鞋去,即便一個小磕碰便都是致命的。
婉兮左思右想,還是叫玉函準備平底鞋來。
家宴這天,她小心扶著玉蕤的手,踏進坤寧宮來,便想尋到座位上去老老實實坐著,什麼也不管。
卻不想剛邁進坤寧宮的門檻,忻嬪便含笑迎上來,屈膝行禮,便一眼瞄在婉兮腳上。
忻嬪便天真無邪地一笑,“姐姐今兒的頭發梳得真好看,這妃子紅的氅衣更是花繡隆重……可是令姐姐今兒怎麼沒穿旗鞋呀?”
婉兮便是悄然吸一口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凝住忻嬪。
微涼。
忻嬪卻早早就避開了婉兮,眸光流轉而笑,“小妹倒記著,小妹剛懷六公主那會子,也是這樣的坤寧宮家宴。小妹便沒穿旗鞋,旁人都沒留意,卻被令姐姐給發現了……”
“興許就是因為這個,小妹今兒冷不丁瞧見令姐姐沒穿旗鞋來,這便是忍不住詫異了。”
忻嬪含笑垂首,用帕子掩了口。
“……難不成,令姐姐也跟小妹上回一樣的緣故,竟是有了喜不成?”
婉兮悄然吸一口氣,靜靜望住忻嬪。
忻嬪的神情裡,分明帶著譏誚;忻嬪方才說的那句話,倒不像是試探,更多的是諷刺。
婉兮反倒犯下心來,淡淡一笑。
“忻嬪妹妹就是年輕,記性可真好。都一年前的事兒了,我都忘了,忻嬪妹妹卻原來將這樣一個小細節還記得清清楚楚。”
婉兮說著含笑握住忻嬪的手,拉著她起身。
“……難不成忻嬪妹妹是記我的仇,這才念念不肯忘的不成?”
忻嬪面色一赧,連忙道,“令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來?令姐姐方才也說了,小妹年輕。憑小妹這年紀,哪兒學得會把什麼都往心裡藏呢?”
忻嬪說著主動上前,就勢挽住婉兮的手臂。
“便如小妹說喜歡令姐姐,從一進宮就喜歡跟令姐姐在一處……小妹便這一年多來,時時處處都盡數表現出來了呢。”
“甚至,便連令姐姐有時候不勝其擾,都有些不耐煩了,我竟然也沒瞧出來,更沒往心裡去,依舊一門心思往令姐姐這兒來呢~”
婉兮便忍不住一聲輕笑,“這麼說來,忻嬪妹妹原來不是記我的仇,反倒是要提醒我,要記著忻嬪妹妹這麼些主動的心意呢!”
忻嬪倒依舊笑得雲淡風輕,“小妹其實也沒這麼想,總歸咱們姐妹在後宮裡年年歲歲地共處著,誰忘了點什麼,本不要緊。終究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咱們以後註定要永遠生活在一處,每日都得相見呢。”
“姐姐便是不歡喜我從前每日去永壽宮裡膩歪著姐姐,可也終究每日在皇後娘娘那請安也得碰見。”
忻嬪目光不著痕跡滑下,又落在婉兮的腹上,然後是腳上。
“以我與令姐姐的親厚,便最知道令姐姐是循規蹈矩之人。今兒竟然不穿旗鞋,便總覺不可思議了呢。姐姐心底必定藏著秘密,可否與小妹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