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將十一月了,京師已是冬日。這海棠樹下的土都有些凍了,便連兩個小太監用花鋤刨,都有些費勁,待得壇子刨出來,兩個小太監的額頭都見汗了。
饒是兩個小太監賣力,可是婉兮還是急得什麼似的。攏著手爐在旁邊瞧著,嘴裡已是因想著那海棠果的滋味兒,而滿嘴咂著口水。
玉葉瞧著主子的樣兒就笑,“多少年沒見主子嘴饞成這樣兒了……奴才記得上回啊,還是小時候咱們去爬青桂樹去採蜜。結果不管咱們怎麼用樹葉燎燃了去燻那些蜂子,那群蜂子就是不上當,不肯離巢。主子就說,那個蜂巢裡的蜜,一準兒又多又好。”
“便是那一回,主子在樹下急得嘴饞起來了……”
婉兮忙擠眉弄眼,示意玉葉別說了。
玉蕤和玉函等人都忍著笑,聽見了也裝作沒聽見。
玉葉也笑,“倒是不知道這回主子怎麼就忽然饞起這海棠果來了呢?這海棠果,主子領著奴才們年年都醃漬的。雖說主子親手做的就是比內務府進的還好吃,可也總歸不是個什麼稀罕物兒啊。”
“況且主子從前說過,這糖漬的海棠果啊,七月裡醃下,便是年下起出來才最好吃,叫糖將那酸味兒都給蓋滅了;而這剛三個月,便是起出來,也還是酸的呀。主子本愛甜不愛酸的~”
玉葉一人說得熱鬧,眾人便也都跟著聽著笑。可是待得聽到最後那句話,便是玉蕤和玉函等人都不由得抬頭朝婉兮這邊望過來。
在這後宮裡,主子的命運便是奴才的命運,故此永壽宮上下早跟婉兮自己一樣,等待遇喜的訊息,已經等得太久。
便是有那麼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忍不住要巴望一下。
婉兮也發覺不對,一張臉也早紅了,忙朝大家擺手,“瞧,都是叫這點子海棠果給鬧的!七月裡我剛摘海棠果的時候兒,九福晉就誤會過;如今便是你們也跟著一起胡思亂想了。”
“早知道叫你們如此,我真不該嘴饞了。”
這樣的盼望,實在已是太多年、太多次。
而且這麼多年、這麼多次,到頭來都是落空。
這一回便每個人都沒敢多想,聽婉兮這樣一說,便都含笑道,“主子安心,奴才們可什麼都沒想。”
然後每一個人,便都將那念頭全然摁滅了罷了。
十一月,終於傳來好訊息,皇帝赦免了達瓦齊。
不僅赦免,皇帝更賜達瓦齊親王爵,賜第京師,並且擇宗室女與達瓦齊為妻。
幾個月前,還是朝廷的頭號敵人,如今已是親王、額駙。這樣的轉變叫外人只道朝廷威儀,令萬邦臣服。無人知,曾有後宮建功。
便也在十一月當月,朝廷大軍再度出征。平定阿睦爾撒納之戰,開始了。
十一月又有皇太後聖壽、十二月的年下,因那拉氏臨盆在即,婉兮肩上的擔子便比往年更重。
尤其今年,平定阿睦爾撒納之戰剛剛啟動,而朝廷則剛剛大肆慶祝過平定準噶爾之功,婉兮便更要小心翼翼不能流露出半點緊張,反倒要與阿睦爾撒納反叛之前一般,滿面喜色。
便因如此,她今年覺著身子格外沉、精神格外容易疲憊,卻也強顏歡笑都給撐過去,不叫宮內宮外的人給瞧出來。
外人看不出婉兮有什麼煩心的事兒,便也只能看出來婉兮瘦了。
從乾隆十六年第一次南巡歸來,婉兮原本一年比一年豐腴來著,可是這會子卻瘦了,倒叫許多人遇見她便問。
婉兮也只推說,是十月間剛隨駕木蘭行圍歸來,旅途車馬勞累所致。
而婉嬪和語琴等人問起,她自是不能如對外人那般搪塞,便也自己思忖了回說,怕是這陣子疲憊所致。
她自己並無半點不適,除了每天早晚都格外貪兩口海棠蜜果子而已,故此她自己也沒叫禦醫來看。
十一月裡,趁著平定達瓦齊的歡慶,皇太後便在聖壽之期,與皇帝提及給忻嬪晉位之事。
“……妃位上,自打乾隆十三年孝賢崩逝起,便七年來都是三人。按制,妃位上當有四人。”
“今年平定準噶爾,又逢忻嬪誕下六公主,皇帝你若今年進封忻嬪為妃,也是正合適。”
皇帝淡淡一笑,“皇額涅教導自然有理。只是兒子忖著,忻嬪誕下的不過是公主,況且她兩年前進宮剛直接晉位為嬪……故此兒子覺著,雖說今年的時機是合適,前朝後宮理應同喜,可是此時卻不宜進封忻嬪。”
兒子的反應,皇太後並未太過驚詫。
終究,前頭舒妃那影子還歷歷在目。兒子此時的反應和神情,與當年如出一轍。
更何況……當年舒妃誕下的,還是皇子啊!
皇太後瞟著兒子,神色便有些寡淡:“忻嬪誕下的只是公主,自然是有些叫人遺憾。可是嬪位上目下除了忻嬪之外,怡嬪、慶嬪、穎嬪,皆多年無子。你不進封忻嬪為妃,難道要進封無子的為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