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想著,自己的時間不多,最後還是讓陳先生拉開了襟衣的花領。
陳先生這才看清,熊彼得女士的脖頸到胸膛,有一道可怖的,如蛇一樣的傷疤,一直往胸腹去。
這些傷,這些痛苦,都是她的財寶。
熊彼得將她一輩子的財富,透過傷痕,如數送給了小伍。
這個女人聳肩無謂,把陳先生摟得更緊了。
“你這身子和臉,是長得好看。我要是還年輕,你上了我的船,我就帶你來這裡做運動。”
陳小伍猛搖頭。
熊彼得反倒是撇嘴吐口水。
“你還嫌棄起我了?你也配?”
陳小伍只是流淚,不說話。
熊彼得還奇怪了。
“喲喲喲喲喲!我把你打哭啦?!這可不行!我怎麼能欺負一個弱男子呢?你說這可不可笑?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她跟著陳先生開始哭。
她從對方身上,嗅到手性分子的味道時,嗅清楚那太陽一樣溫暖,芳草從泥土中發芽的生命力時,突然有種大徹大悟,大喜大悲感覺湧進心頭。
“我想起來了——”
她把陳先生抱進懷裡,像是哄孩子那樣。
“——我想起我在地球用的名字,嗨呀!好難想,好難……”
她一點點清掉小伍脖子裡的碎骨頭,看著血肉模糊的傷,慢慢變成疤,帶著血痂脫落。
“老年痴呆是頑疾,我要是把老年痴呆這個病也忘了,會不會立馬痊癒呀?”
小伍哽咽地答道:“我他媽怎麼知道呀!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你他媽說得真有道理!”熊彼得抱著小伍的額頭,靠上自己的前額,輕輕拍著同鄉的臉:“我就是奇怪,你怎麼就哭了呢?”
小伍:“你打我打得那麼狠!我他媽快死了!想老婆了!能不哭嗎?”
熊彼得:“你怎麼連死的時候都在想老婆!有點出息行嗎?”
小伍:“因為你和她很像。”
“哦?你說我像你老婆?”熊彼得瞪大了眼睛:“這種搭訕方式是我那個年代的,一九七九年的!你不像八十年代的人呀。”
不等小伍解釋萱丫頭的來歷。
“你知道我是怎麼來這裡的嗎?”
熊彼得又開始談起過去。
“我父親帶著我去唐人街,去福州幫的蛇頭那裡找工作,給中餐廳打工,你知道嗎?”
她談起前世的回憶時,眼神溫柔得簡直像個良家婦女。
“說是中餐廳,其實做的還是什麼炸雞呀,漢堡呀。我一天要站十二個小時,早上十點做到晚上十點。生意很好,中國菜世界第一嘛。大家看見招牌就會往店裡擠。”
她說著說著把鼻涕和眼淚都往小伍的血衣擦。
“後來我在停車場,看上了一個泊車員,那個男孩子特別乾淨,是個美裔華僑,眼神清澈,開車技術高超,停車停的特別穩。我想給他生幾個孩子。”
小伍問:“他喜歡你嗎?”
熊彼得矢口否認:“他不喜歡我,喜歡變形金剛。”
小伍說:“那你肯定比不上變形金剛。”
熊彼得罵:“你他媽說的是人話?”
她口中的故事,模糊又遙遠。
陳先生只能靠著想象,靠著強大的共情能力去體會。
她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