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郎這孩子一向人小鬼大、小小年紀便和他父親一樣,性子奸狡多智又辦事沉穩。他打小兒就像個小大人似的,從未讓嫤娘心。
所以還是嫤娘頭一回得見,兒子這麼失態的模樣……
可想而知,自己的失蹤,讓這孩子操了多少心!
嫤娘淚如雨下,顫抖著一雙手,撫上了兒子的頭頂。
鐸郎的身材已經與田驍一般高了,但就是……瘦得可怕!大約是公爹害怕這幾個小鬼總想溜出城去營救她,所以把他們給拘在了新兵營裡狠練……
鐸郎這孩子,寒冬臘月的,身上卻只穿了兩件薄薄的單衣,一摸下去只覺得瘦骨嶙峋,且鼻端還隱隱嗅到了長時間不曾洗過澡,汗臭得都有些發酸、頭發也被層層的汗水給浸成了一絡一絡的又硬又結的發束。
嫤娘抱著兒子,一手摟著敘郎,哭了昏天暗地!
最後還是田驍上前把她們分開了,又溫言勸慰她,讓她趕緊收拾好了,上城牆去拜見父親田重進。
嫤娘連忙接過了嬤嬤們遞過來的帕子,拭去了臉上的淚痕,然後一手拉著鐸郎、一手牽著敘郎,一眾人慢慢上了城池。
殷郎與叡郎也含著眼淚上前與她相見,還不顧她的阻攔,拉了敘郎過來,兄弟幾個跪在她跟前,結結實實地給她叩了三個頭……惹得嫤娘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最後,她才被孩子們扶著、簇擁著,一塊兒了帥府。
田重進已經提前入了帥帳,嫤娘剛一進去,就看到身材高壯的公爹……果然滿頭白發!且他的額頭上、嘴角邊似乎又多了幾條皺紋?
嫤娘“卟嗵”一聲跪了下來,泣道,“不孝兒媳夏氏回來了!兒媳……見過公爹……”說著,她便再也忍不住,只好以額觸地,伏地嗚嗚痛哭了起來。
田重進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看得出來,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半晌,田重進揮揮手,示意兒孫們把兒媳婦給扶起來。
“你大嫂子已經……誒,你婆母年紀又大了,這個家,遲早都要交到你手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倘若你再有個什麼萬一,咱們這個家,是不是就垮了?”田重進的聲音低沉,又淡淡的,既透出了些無奈,又顯示出了他的不滿意。
“爹……”田驍想為妻子辯解幾句。
田重進揮揮手,制止兒子繼續往下說,卻道,“……你公爹是個粗人,這一輩子,大字也不識幾個……不會講那些文縐縐的話。但是,經營一整個兒家,就跟犁田似的,前頭得有個老牛使勁兒的拉犁,後頭得有人扶穩了這犁鎬,還得有人在一旁灑種子……一家人分工合作,才以種出田來!你說是也不是?可你……”
田重進有心想再說幾句,可見兒子一臉的維護模樣兒,兒媳也好好的,手足尚健全……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好了,我老了,囉嗦了……你也是個好孩子,咱們田家的人,個個都是有血性的,哪怕是個婦孺,也強過外頭的堂堂七尺漢!”
說著,田重進又吩咐兒子田驍,“帶你媳兒好生下去休息,幾個小的,我也準了他們三天假……你們這個時候才回,怕是趕不回汴京去過年了,今年咱們就不管你娘和你,以及那兩個小的了,等明年開了春你們再回去吧!”
田驍應了一聲,扶著已經哭得看不清、且還有些站不穩的嫤娘,又帶著兒子和幾個侄兒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