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卻已經哽咽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鐸郎……
他真是長大了,除去滿頭滿面的風塵僕僕,他的眉宇間像足了少年時的田驍,瓜子臉、肌膚微黝,且生得劍眉星目,只有高挺秀氣的鼻樑極似了嫤娘。
再看看這孩子的衣著……
他倒是還穿著嫤娘替他打點的衣裳、袍子和靴子。只是袖口、袍子邊磨得有些脫了絲兒,靴子上沾滿了泥點子,且鞋跟處磨損得厲害……
嫤娘用帕子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屋裡的婦人,小娘子以及侍女們都忍不住紅了眼圈。
鐸郎心裡也有些難受,只是拽住了他孃的衣角,頭垂得低低的。
眾人感懷了一陣子,夏大夫人率先用帕子壓了壓眼角,勸道,“鐸郎回來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咱們哭哭啼啼地做什麼?你又懷著身子,嚇壞了肚裡的那一個,今兒夜裡又來鬧你,何必呢?”
眾侍女們慌忙來勸,嫤娘才漸漸收住了哭聲。
夏大夫人害怕女兒的情緒太激動,便安排鐸郎先去洗漱換衣裳;跟著又急命人去收拾鐸郎的屋子……等到鐸郎沐浴過,換好了衣裳再來重新叩見夏大夫人和嫤娘時,嫤娘已經完全平複了下來。
春紅等人已經去廚房,整治了些鐸郎愛吃的飯菜,娘仨就坐在炕床上,一邊用飯一邊聊天。
嫤娘就問,“既然要來,怎麼不早些?你早一日趕到,也好在這邊過年……”
鐸郎解釋道,“我在汴京時,因那邊府裡的堂舅母新生了個小表弟,少不得在那邊吃了彌月酒,又看望了太安人才過來的……”
——鐸郎口中的太安人,正是嫤孃的祖母,夏老安人。
嫤娘與夏大夫人對視了一眼,連忙問道,“你表弟怎樣?你舅母又怎樣?太安人身子可好?”
鐸郎略一遲疑,說道,“小表弟……壯了些,生出來足有九斤四兩重,舅母很是吃了些苦頭……好在小表弟的身子骨極壯實。”
“九斤多重的孩兒!”夏大夫人驚呼了一聲,又問,“那你舅母……”
“叔祖母夏二夫人)求到了姨祖母王審琦夫人)那兒,後來姨祖母請了董太醫過去替堂舅母診脈,如今就在夏府裡住著,便是為了替表舅母調理身子。不過,到我離開汴京為止,表舅母還下不了床,可看著精神還不錯。董太醫說,表舅母性命無憂,最多也就是將來子嗣會艱難些。”鐸郎老老實實地說道。
夏大夫人頌了一聲佛號。
“這要生個九斤多重的孩兒……難怪蕙娘要吃苦頭呢!”夏大夫人嘆道,“好在蕙娘也替大郎生養了兩個兒郎啦,唉!”
說著,夏大夫人又對嫤娘說道,“你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盆,可要好好注意……這吃多了不成,吃少了也不成,平日裡還得多走幾步,但累了也不成……”
“娘懷個弟弟,這樣麻煩?”鐸郎驚呼道。
夏大夫人用手指點了點鐸郎的額頭,寵溺地笑罵道,“當年你在你娘肚裡的時候,你靠什麼活的命?還不是靠吸食你孃的骨血精元為生?這婦人懷孩子啊,就是一腳踏進了鬼門……呃,咳,咳咳!”
想著年節下的,說那不吉利的話,可不是好兆頭,夏大夫人連忙咳嗽了兩聲,掩飾了過去,“總之啊,你得感念你孃的生養之恩!她是以命相博,才平安生下了你!”
鐸郎立刻點頭,撕了一隻燒雞腿放進他孃的碗裡,“娘辛苦了,吃雞腿!”跟著又將另一條雞腿放進夏大夫人的碗裡,“老安人也辛苦了,吃雞腿!”
嫤娘與夏大夫人對視了一眼,笑出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