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兩人起身洗漱了,在主人家中略用了些早飯,放下了一錠銀子,這才騎了快馬離去。
待兩人行至偏僻處時休憩時,嫤娘才開口問道,“二郎,可是朝堂上出了什麼事?”
她跟著他離開大宋來到南唐已經大半年了,如今功成身退……南唐與吳越的國事再與他們無關,那麼,除了大宋國事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會讓他這樣煩惱。
田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盧多遜出使南唐了……”
嫤娘皺起了眉頭。
翰林大學士盧多遜?
她又看了看田驍的臉色,想了想,問道,“……這盧多遜,是皇叔的人?”
田驍朝她微微一笑,說了聲“是”。
嫤娘明白了。
——說到底,田驍來到南唐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卻正是因為他的運籌帷幄與卓越的能力,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使南唐與吳越決裂,又使計除掉了南唐名將林仁肇、還將張洎拉下了馬,又將昏庸無能的皇甫繼勳給扶上了青雲路……
但是,不管怎麼說,田驍都是屬於暗部;而這盧多遜,卻是明面上的人物。
也就是說……
或者盧多遜會搶佔田驍的功勞了?
嫤娘想了想,問道,“二郎,這盧多遜為人如何?”
田驍並沒有馬上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盧多遜此人……是個厲害角色。原他也和我們家一樣,不,大約他們家比我們家還是強些,往上數三代,倒也勉強出了幾個考取了功名的讀書人……他爹盧億也是科舉出身,前周時與官家共事,故後來盧多遜也入了官家的眼,一步一步入了翰林……”
嫤娘問道,“那你說,他是皇叔的人?”
田驍笑了起來。
“盧多遜與趙普不合,可你想想盧多遜的出身……倘若背後無人,他又有何底氣妄與趙普分庭抗禮?”他笑著說道。
嫤娘想了想,勸說道,“二郎……經歷了這麼多,我逾越地說一句,其實咱們從算計趙德昭開始,早就已經上了皇叔的船了……”
田驍沉默不語。
嫤娘揣摩著他的面色,頓了一頓,又說道,“咱們來南唐行事,說起來,是奉了皇叔之命,可行的卻是家國之事……可說是忠於官家,也可說是聽命於皇叔,可真正說起來,也是為了減少將來戰事中的兵將與百姓的傷亡,你該知足的。”
田驍一震。
嫤娘繼續說道,“你在南唐打拼,屬暗部……是見不得光的。就像你偷了靈雲寺的舍利子,然後栽贓給李煜一樣……舍利子的下落現不能公之與眾,就如同你的功勞也不能馬上廣而告之一樣!”
田驍的面色漸有緩和。
嫤娘見了,心知他已有些解開心結了,便又笑道“你想想,當初皇叔教你來南唐,所謀何為?”
“鏟除林仁肇,扶皇甫繼勳上位。”他答道。
“那你做到了麼?”嫤娘追問道。
田驍笑道,“這還用說?且咱們不但達成目的,還離間了南唐與吳越國,攪了一趟混水,斷了吳越援兵南唐的可能性……”
“這些事,難道皇叔想不到?”嫤娘側過臉,看著他。
田驍沉默了下來。
“咱們在暗處,在這個節骨眼上,怎能將功勞領下?倒不如堆到盧多遜的身上,這一來,想必盧多遜是被蒙在鼓裡的,勢必以為他出使南唐,皇甫繼勳青睞於他就因為是他的原因;二來,盧多遜身上鍍了這層金,將來才好在朝堂上更有底氣。畢竟現在趙普雖然被罷,可沈義倫與王溥卻還在,且都與趙普是姻親……他們的政見也都一樣……”嫤娘說道。
“我就不信了,皇叔志向遠大,難道他心裡沒有一杆稱?盧多遜是個人才,可我家夫君也不差!只是,我家夫君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物,犯不著與盧多遜那樣的人一般見識!”嫤娘一字一句地說道。
其實田驍心中已經有了取捨。
只是,確實有些意難平……
可嫤娘這朵解語花啊,說出來的話簡直就是字字珠璣,真真兒將他心中最後一絲鬱氣給驅散得無影無蹤。
田驍笑道,“你如何就知道,盧多遜是個什麼樣的人?”
嫤娘慧黠一笑,“我一介後宅婦人,如何知道盧多遜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二郎,你就沒覺著,其實皇叔一直在捧殺他嗎?”
田驍心中一動,看了妻子一眼,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