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驍凝重的表情把嫤娘給嚇住了。
她拉著他的袖子,不安地喊了二郎,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心中七上八上的。
過了好一會兒,田驍才低聲說道,“你姨父都虞候,兼忠正軍節度使王審琦……去世了。”
嫤娘呆住了。
晴天霹靂!
嫤娘是個遺腹女,打出世起就沒見過父親的面,又因為身體孱弱,多得祖母與姨母的疼愛。
小的時候,她隔三岔五地就被姨母接到都虞候府小住,而王月仙又是王審琦唯一的嫡女,嫤娘日夜與王月仙做伴,王審琦在家的時候,也常常連著兩個小閨女兒一塊兒逗弄。可以說,王審琦對於嫤娘來說,那眼眉模樣兒就和親生父親似的!
可是……
他去世了?
嫤娘怔怔的,好半天才問了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田驍想了想,才答道,“到底是哪一日沒的,這還說不好,總之……至少也有七八日了。”
嫤娘又“啊”了一聲。
小時候姨父逗弄王月仙和自己的場景一幕又一幕地在她腦海裡如走馬觀燈般一閃而逝……
她的腦子開始變得有些混沌不清起來。
呆呆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樣溫熱柔軟地東西觸到了她的面龐,嫤娘抬起頭,發現田驍正拿了塊沾了濕熱水的帕子,在替她擦臉呢!
回過神來的嫤娘這才覺察到,自己已是淚流滿面,而窗外看著已經陰陰沉沉的,大約是天快黑了。
嫤娘抽泣了幾聲,接過了帕子自己抹了把眼淚,說道,“二郎,這福安可有寺院?”
田驍應了一聲“有”。
嫤娘便道,“那明兒咱們繞一繞路,啟程之前先去一趟寺院罷,我,我……好歹也去寺院裡燒幾柱香。”
“使得。”田驍答道。
待嫤娘洗漱了一番,田驍便帶著她去樓下的酒家用晚飯,還點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飯……只嫤娘並沒有胃口,只胡亂吃了些,而田驍看上去也並沒有胃口,喝酒多於吃菜。
吃完飯,兩人也無心逛街了,便又回了客房,草草洗漱了一番就早早睡下了。
一整夜,嫤娘都在不停地做夢——夢到年青時候意氣風發的王審琦,年老以後兩鬢斑白一臉病容的王審琦,還夢到了憔悴蒼老悲痛欲的姨母,以及哭成了淚人兒的王月仙……
“嫤娘?嫤娘……快醒醒!”耳邊有人輕聲呼喚道。
嫤娘睜開了眼睛。
原來她在睡夢中哭得難以自抑……
田驍嘆了一口氣,下床去拎了一塊沾了熱水的帕子過來服侍嫤娘擦了一把臉,然後又給她端了一杯溫水過來。
嫤娘就著他的服侍喝下了一杯溫水,然後又被他給抱在了懷裡。
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音,以及他帶給她的溫暖,嫤娘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兩人退了客房離了客棧,騎了馬兒先去了福安城郊的元風寺。
嫤娘捐了些香油錢,然後拿著香柱跪在了佛祖跟前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然後又去尋了方丈,請僧人焚香念誦了好幾遍往生咒,最後又為姨父捐了個長明燈。
打點好一切之後,嫤娘與田驍這才離了元風寺,準備趕路。可直到這時,嫤娘才發覺竟然已經耗了一整天的功夫,這會子天都已經快黑了。
無奈,夫妻倆只好又去了寺院北邊的民宿借住一晚。
因白日裡已經請僧人打醮念經做了一場法事,所以嫤娘倒是有些安心了,只是囑咐田驍,等到了瀼州地頭之後,必要派了專人回汴京走一趟才是……
田驍應了。
又因借宿在民居裡,雖然主人家烹飪了豐盛的飯菜款待招待,可鄉下人家能夠拿出來的菜式不過是些豆腐白菘之類,嫤娘吃著倒也可口,但田驍卻仍舊沒什麼胃口。
至此,嫤娘算是回過味來了。
他有心事?他有什麼心事呢?
她本有心想問,奈何福建福安隸屬南唐地頭,此時還寄居在南唐百姓家中,有些話不該問的話還是不問為好,待明兒上了路再問不遲。
於是,嫤娘也沒說什麼,只是早早催著他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