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雖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産下了孩兒,但事情遠遠沒完。
一個穩婆手腳麻利地去照顧新生的小嬰孩,另一個穩婆則與兩位醫女同時料理袁氏——她們替袁氏用熱水抹了身子,又清淨了,為她抹上藥膏還穿上了被烘熱的幹淨柔軟的衣裳,又在她的額頭上包好了一方厚實的棉帕;跟著,她們除去了袁氏的草木灰,又小心翼翼地換了幹淨的床單,服侍完袁氏之後才替她蓋上了被子。
然而袁氏在得知自己生下的小男嬰健康無虞之後,早就已經昏死了過去。
直到這時,嫤娘才鬆了一口氣。
“娘……”
她喚了一聲娘,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幹燥得快要冒火了,再看看母親夏大夫人,只見她雖然神情高興,可臉色臘黃,唇兒也是白白的,眼睛下還掛著濃重的黑眼圈,恐怕她也和自己一樣,被累得夠嗆。
夏大夫人抱起了被穩婆洗過澡,穿好了小衣裳,又被大紅襁褓包得嚴嚴實實,正在呼呼大睡的小男嬰,不由得心生愛憐,說道,“……你們若是收拾好了,就讓你家郎君進來看看少夫人和小郎君吧!”
田大郎已經在外頭等不得了!
他是練武之人,聽力特好,在外頭聽到了夏大夫人的聲音,連忙推開了婆子,忙不疊地跨進了西屋。
“……快來看看你兒子!”夏大夫人笑盈盈地說道,“……這小家夥啊,可把他娘給累壞了!”
誰料田大郎看都沒看夏大夫人懷裡的小嬰孩一眼,直接就撲到了袁氏的床榻邊,顫巍巍地喊了一聲,“……青娘!”
袁氏縮在厚實的棉被裡,累極倦極,此時睡得正沉。
“青娘?你,你可還好?”田大郎又顫巍巍地喊了妻子一聲。
熟睡中的袁氏發出了輕微卻明顯的呼嚕聲音。
“好啦好啦!”夏大夫人抱著小嬰孩朝田大郎笑道,“……老太醫在這兒盯著呢,你的青娘沒事兒!快別打擾她歇息了,先去謝過了太醫吧……”
田大郎這才如夢初醒。
他轉到了屏風後,卻看到白發蒼蒼的老太醫已經縮在太師椅裡睡著了。
盡管老太醫已經睡著了,可田大郎恭恭敬敬地朝著老太師施了一禮,然後又低聲命人拿了薄被過來,將老太醫連人帶椅地蓋住了,然後輕輕巧巧地連著老太醫和那太師椅一塊兒端了起來,躡手躡腳地把老太醫“搬”了出去。
屋子裡的人都驚呆了。
袁氏屋裡的傢俱俱是花梨木製成,死沉死沉的……那太師椅再加上老太醫的重量,莫不有二三百斤重,可田大郎……居然這樣輕松就搬了起來?而且老太醫還一點兒都沒被吵醒!
就連抱著小男嬰的夏大夫人也愣住了,連懷中的小嬰孩也不記得看了。
平時這田大郎不顯山不露水的,想不到竟如此勇猛;而田家家主田重進正當壯年,也只有比田大郎更勇猛的……
難怪官家這樣看重田家!
田大郎在外頭安頓好老太醫之後,又連忙進來了。
“多謝嬸子大恩!今兒要不是嬸子幫忙照看青娘,侄兒我,我……”說著,田大郎朝著夏大夫人深深一揖,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夏大夫人側身避開了。
“好了!這是你和青孃的福份,跟我有什麼關系呢!”夏大夫人笑著將懷裡的小嬰孩往田大郎身邊湊了湊,說道,“快看看你兒子罷!肥肥白白的,長得可真好!一看就是你們田家的人……骨架子這樣大,難怪青娘吃了這麼多苦頭呢……”
田大郎就著夏大夫人的懷抱,看了看正在襁褓中呼呼大睡的嬰孩。
“……方才穩婆稱了下,足有八斤二兩重呢!”夏大夫人喜道,“……真是虎父無犬子!我看啊,日後這小郎君也是個大將軍!”
雖說這無口小兒肥肥壯壯的憨樣確實惹人喜歡,可田大郎一想起妻子為了生這小子吃盡了苦頭,心情頓時又不好了。
他從夏大夫人懷裡接過了兒子,遞給一旁的婆子抱了,然後垂手對夏大夫人說道,“多謝嬸子費心……您也累了一宿了,請先去弟妹院子裡好生歇歇吧!”
夏大夫人吃了一驚,“天亮了?”
“是,已經辰時一刻了。”田大郎恭恭敬敬地說道
嫤娘聽了,連忙朝窗外看去,果見窗紙已經透出了亮光……
“娘,我陪您先去我那兒歇一歇吧!”她連忙上前扶住了母親。
夏大夫人這才覺得渾身都累得有些脫力了。
“成啊!大郎啊,可要讓奶媽子好生照顧小郎君,待他醒了就要給他餵奶,青娘也要看顧好,只讓她好生歇息,千萬別讓她累著了。青娘為了生這個孩子,可是費了老大的勁兒了……啊,大郎,青娘又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可是興家旺族的好事兒!快快給你爹孃送信去,還有你外家那邊,也速速派人通知一聲……”夏大夫人又叮囑了田大郎好一番,這才帶著嫤娘跨出了西屋。
外頭果然已經天光了,田驍也已經等了許久。
“啊!娘子,您的衣裳……”候在屋外的小紅一見自家主子,便立刻驚呼了一聲。
嫤娘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衣裳的前襟上,全是一團濕嗒嗒的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