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昌候夫人忍不住問道,“先生,我家少夫人滑了胎,可她到底……懷孕幾個月了?”
那郎中不知底細,摸了摸,說道,“看著像……”
郎中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原來是田驍用眼神阻止了郎中。
田驍轉過頭問胡二郎,“……夏碧娘懷孕多久了?”
胡二郎狠狠地咬緊了牙關。
他豈會不知田驍問這話的用意?
沒錯,夏碧娘腹中的孩子,十有不是自己的……且不論她到底和誰通姦,但就憑著不守婦道這一條,他休妻……也是鐵板釘釘的事。
而他想要休妻再娶的初衷,是想換一房得力的妻房。畢竟如今胡家失去了胡昭儀,就等於已經垮了一半……倘若他能續娶一房好妻室,將來再好好在禦前長長臉,今後胡府還是有希望的。
可是……
是和夏碧娘撕破臉休妻,得罪夏王蔣田這四門姻親劃算?還是換娶一房新妻室劃算?
他房中有姬妾數十人,又已經生養了好幾個庶子……胡府更是將傾之廈,憑他現有的條件,新妻室能抵得過夏王蔣田這四門姻親?
再說了,夏家式微,可以忽視……可夏大夫人的親姐姐卻是王審琦的妻室!
前兒王審琦重病,官家還微服私訪去了王家探視,自己能得罪王家?就算王審琦死了,他的長子王大郎還娶了昭慶公主為妻呢!昭慶公主可是官家的嫡長女,頗受官家的寵愛。夏家長女又嫁給了王四郎!
蔣大郎就更不用說了,只有他不願意入仕的……但凡只要他肯露出一點兒願意入仕的苗頭,憑著官家對他的青睞,恐怕是可以直接入翰林參內閣的。
至於田重進,平時看他不顯山不露水的,可趙普一被罷,官家頭一個就吩咐田重進趕回瀼州去。這還用問嗎?恐怕在官家心中,田重進就是個可以倚仗之人,只要有他在,就能牢牢地守住……如今大宋始建國,西有南唐吳越尚未平定,北有遼人虎視眈眈。官家就是再忌憚武將,也少不得要重用他們。
所以說,田家也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可夏碧娘她,她……
胡二郎咬了咬牙,雙拳攥成了拳頭,又深呼吸了好幾次,這才堪堪將心中的憋屈羞辱感給微微地壓制住了。
“碧娘她……懷有身孕已三月有餘,”胡二郎一字一句地說道,“敢問郎中,拙荊可還好?以及……我,我那未出世的孩兒,可還有救?”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胡二郎的臉上。
華昌候第一個鬆了口氣,然後轉頭看了看自己妻子——見她一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模樣兒,不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華昌候夫人被嚇了一跳,連忙低下了頭,心中卻有些迷茫。
可夏氏眾女卻只聽到田驍淡淡地問了胡二郎一句,那胡二郎突然就……就將夏碧娘腹中的胎兒認下了?
——明明之前,胡二郎的言行舉止已經間接證明瞭,夏碧娘腹中的胎兒並不是他的!
而聽了胡二郎的話,那郎中也面露詫異之色。
只他看看胡二郎,又看看田驍,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少夫人的脈象確實不太好,胎兒恐怕已經保不住了,但少夫人應該無虞。在下先開藥方子……醫女過來,好替少夫人清理身子……僮兒,快拿了咱們帶來的玉潔散,保寧丹和益母丸出來……”郎中沉聲說道。
“好了,既然姨姐身子不適……咱們幾個大丈夫呆在這兒也不像話。走走走,咱們上外頭說話去!”田驍笑道,帶頭先出去了。
嫤娘斜睨了他一眼。
田驍看著妻子,面上一派輕松,說道,“……你留在這裡,好生看著你姐姐。”
王四郎與蔣大郎也分別給自己的妻子使了個眼色,然後也跟在田驍身後出去了。
而胡二郎鐵青著臉,雙手握拳,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躺在木板,像死屍一般的夏碧娘一會兒,最終還是隱忍著怒意,氣沖沖地出去了。
只有華昌候帶著滿臉的喜色,和顏悅色地交代著候夫人,要好生照顧夏碧娘,也要好好招呼夏氏眾女雲雲……然後才屁顛屁顛地跟在胡二郎的後頭,也急急地走了。
夏氏眾女看著男人們的身影漸行漸遠,雖然沒弄明白,田驍到底是怎麼只靠區區一句話,就逼著胡二郎自動吃了癟的;但眼下這架式,看上去像是……既然胡二都吃了癟了,那田王蔣三家就得許了好處給胡家似的。
尤其是華昌候那副高興的樣子,簡直比三歲兒郎過年收紅包還要快活……
夏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心頭直發涼。
嫁進了這樣的人家——家主貪圖勢利,主母毫無主見,夫君又是個冷血無情的……若是一開始,夏碧娘好好地籠絡住胡二郎倒也罷了,憑著前幾年胡二郎對她的熱乎勁兒,只要她好好經營,那些妾侍算什麼!她堂堂一個正妻,難道還拿捏不了妾侍?
如今已經鬧到了這地步,這樣的人家,就算孃家人再怎麼為夏碧娘爭取,又能替她謀到多少好處?倘若夏碧娘腹中的孩兒真不是胡二郎的,哪個男人能容忍得了綠雲罩頂?這夏碧娘還真是不作不死